“软现实”艺术之深度母题之一:高潮与死亡 文/蔡俊
《亲爱的,我带你去寻找那寒冷洁净的远方》 380cmX166cm 布上油画1 2008年4月 罗奇
软现实主义:释放出内在的艺术大象
——软现实主义三题
文/蔡俊
一 外在于我和内在于我的世界
什么是“现实”?当我们用稍微带有怀疑色彩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个词的时候,就会再一次发现语言的深奥。
艺术的理想是求真,求善,求美。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求真。求真是主导,真之无存,善美皆乏。我们回头看看,什么是“真”的时候,就会发现世界总呈现出一种类似永恒的暂时样貌。那些豹子不是一直在奔跑,那些鸟也不是一直在飞,它们还拉屎和睡觉,在大部分时间里,它们根本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已存的正在消散,未存的正在酝酿。从漫长的时间坐标看,万物都在变动不居之中沉浮聚散着;在相对较短的时间来看,万物又都是有着静止和稳定。
现代物理学成果告诉我们,所谓的“物质”其实是能量的一种表现方式。比如所谓的电子,其实就是空的,是根据我们的测量和观察方式而“表达出来”的“意识现象”。物质,本是“空”。
问题变得很古怪起来。所谓的“物质”正在与“能量”乃至与能量的其他的表现形式(比如“力”,比如“场”)进行着互转。
从社会学到艺术,从宗教到物理学,正如从诗到绘画,从道家到儒家佛家,问题基本上都是相通的——所有的问题不外是“人自己的问题”。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自从我们具备了自我意识就强烈地感受到了“两种东西和两个世界”——外在于我的和内在于我的世界,问题于是就出现了。
“人自己的问题”还表现在那个作为历史上的一次大规模思潮的“现实主义”运动中。
在西方浪漫主义思潮慢慢衰落之时,思想家和艺术家又都表现出对外在陈列的浓厚兴趣。他们描绘着,批判着。文艺复兴发现了人,启蒙运动推出理性。在这个过程中资本主义经济模式在生长和成熟起来。神的位置由人代替了,信念由理智代替了,合法化的欲望由大规模的“自由”雇佣和被雇佣并附以科技的发展催动向前挺进着。可是人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拜物教风行,金钱至上价值观的泛滥,人自身完整价值的丧失,恶俗的赤裸横行……批判现实主义受到科学精神的滋养,同时站在泛人文立场上,对社会现存进行着讽刺,它最有价值之处就是批判,而他们的精神资源恰恰不是新鲜的,而是来自于历史。
十九到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思潮其实把批判变成了内在的尖叫。一种更深的绝望笼罩着那个时代,通过艺术的镜像我们所看到的人更加破碎,也更为工具化了。批判已经不是建立在对理性的信心上,而是对现实深深地绝望。在很多艺术家和思想家中,我们可以看到那种孤独的对形而上学的重新寻找。不幸的战争灾难一次又一次证明了启蒙以来盲目乐观的理性信念的某种崩溃。我认为现代主义其实也是一种现实主义变种,只不过它在整体上更迷恋内在现实的挖掘和表现。
如果说现代主义是在人文立场上的另一种批判现实主义的话,那么我们看到的后现代主义似乎正在消解掉艺术的精神内核。不过这种清场恰恰预示着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对真理信念的重新孕育和再一次的“文艺复兴”。很有可能的是:作为发展中的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复兴极其可能是复兴中的再度创新——从一个大的历史循环看,“上帝”不可能永远死去,人们会重新创造新的“上帝”的。这就是资本主义最大的问题——其目的是精神完整性的回归。是人的归人,是神的依然归神。内在之空会从躁乱归于宁静,虚无是不可深度阐释的领域,而那恰恰就是宗教肥沃的基础。
外在于我的世界和内在于我的世界表面上看是分列的,其实它们一直是融合着的。我们偏执的观念划分了它们各自的空间,但是那仅仅我们一相情愿的观念而已。当我们用眼耳口鼻去验证宇宙深渊的时候,我们一定犯了未予澄清和说明的错误。如果我们毫不犹豫地僵硬地去给世界划分疆域的时候,我们一定有这样的错误。只有我们放下了两个“世界”的人为区分,并柔软地放松下来,内在也渐渐地静定下来,我们自然会随着天人的交汇去体会和表达,而这才是艺术的自洽。
这是我所理解的软现实主义艺术态度的“软”和“真”。而所谓的不批判,实际应该理解成是不偏激,不目光短浅。当我们表达的时候,实际是不批自批,不判自判。不人为地附加更多的披挂,于是至柔就是驰骋天下的至坚。
艺术与其说是在创造成品,不如说是在发现真相。所有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用形象思考的思想者。而对艺术来说,更有意义的现实是内在与外在融汇的现实,这种现实也就是“软现实”。软现实慢慢地对硬现实发生作用,艺术大概本来就是如此。
软现实主义理论应该是在后现代主义大潮中对于早期后现代主义艺术观产生内在的反动。在大规模清场之后,一些重要的精神元素正在悄悄重新归位。
二 艺术家内力的大象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才华卓越的画家罗奇和赵峥嵘带着他们的一个很有天分的学生在一个咖啡馆里与我和李之平郑重地讨论了软现实主义问题。
绘画、音乐和诗歌的关系非常紧密,尽管诗歌缺乏绘画和音乐的直接武器,必须借助间接的东西抵达绘画和音乐的纯粹境地(也可以说诗歌的理想的一部分就是成为纯粹的绘画和音乐)。“软现实主义”这个词很有意思,按照谭天先生本来的意思,软现实主义应该和硬现实主义区别出来。我理解软现实主义实际是更强调创作主体的内在精神,并对历来的关于“现实”的究竟在新语境下重新进行审视,是在一个普遍忽略精神内涵的语境中对艺术哲学新解释力的寻找。
艺术理论和艺术哲学的确应该重新寻求某些生长点,用以有效地阐释非主流艺术现存。在当下,艺术家应该主动剥离开已经被强大的商业化扯动着的外在秩序和主流意识形态导致的某种盲目,还原艺术的一些原始性。
这个提法,尤其是在它涉及到的当代艺术精神的问题上,应该是非常重要和急迫的。艺术家应该有重新寻找理论平衡的胆量。这也是艺术之为艺术的原始性。软现实主义强调了对社会同化性的主动疏离的同时自觉地向内在更强大的传统精神资源靠拢。
艺术很“软”,现实很硬,心灵很“软”,存在很硬。
艺术家的艺术自觉性就应该体现在对最根本和最终极的问题的内在处理上。这就像中国传统中一直绵延的“出世间”的理想一样,它一直在注视着艺术家的“内力”锻炼。强大的“内力”在表情上看不出来,它往往在表面上很柔软,但是精神内核却非常坚硬明确。
大象无形——大象会让很多“看起来像真的”的东西变成假的。希望软现实主义理论和实践成为那个温柔而强大的艺术大象。
三 软现实主义的一种思想性
一个人把目光投向晴朗的星空,我们看到的是目光能捕捉到的星辰和周围的暗色。当我们用一架很普通的望远镜再进行观察的时候,那些暗色的地方,就出现了更多的星辰,密密麻麻,让人吃惊。如果,我们去天文台,用高倍的天文望远镜再看,我们将被深深地震撼。庞大的数量和永恒的时间和空间,无穷地展开。而我们自己,好象没活。
当我们哪天没有世俗的烦恼,天气和身体状况都很好,我们拣起路边的一块石子,观察它,你会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认识了它,它的特征,质地,大小。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和对事物本身的足够的热情和兴趣,你可能会发现,它,就是大地的缩影。而你如果拈起它上面的一些粉末和土粒,放到离眼睛最近的地方,你会发现它同样是一块石头,一个大地。
如果您恰好变成了个化学家,您的实验室里又有高倍的显微镜,您就会发现那粉末里隐藏着巨大的山脉。如果我们是个非常专业的高能物理学家,用电子对撞机做实验。我们又会吃惊地发现我们习以为常的物质,是很多的原子的无穷的星空。当我们把原子的核心打开,那又是个有着更高的速度的宇宙。而我们认为的所谓的粒子,其实并不是实体,而只是能量在以某种方式运动着,那运动的方式是随着我们观察它的方式,或者随着我们用的仪器、方法、测量的手段的变化在变化着,也就是说我们用日常的经验所把握的世界,事实上并不是那样,或者说,它们并不真的存在。表面的物质,表面的客观,在那个层面变成了荒谬的东西。就象在星空面前一样,我们变成一个被愚弄的傻瓜。人类在自身的所能里,有时候很盲目自信。我们会非常相信自己表面的器官和感受以及思维。世界是我们的,我们是聪明的。可是,世界也是鲸鱼的,鲸鱼有它的次声波的语言,还有一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重合的,那就是鲸鱼的世界。世界同样也是蝙蝠的,蝙蝠有它的超声波,蝙蝠的世界也在鲸鱼和我们的世界上构筑着。还有蚯蚓,有苍蝇,有细菌,有病毒,有婴儿,有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濒死者。当我们站在一个更高的海拔上看世界和自己的时候,我们的艺术就是一种内外融合的软现实主义艺术。
(蔡俊,肇庆学院教师,诗人,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