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新址过火大楼改造方案开始论证 外墙将重修
发起人:居委会大妈  回复数:4   浏览数:2331   最后更新:2009/10/31 07:53:34 by guest
[楼主] 管一棹 2009-10-26 01:53:21
2009年10月26日凌晨,14年前的,


这个名字很半吊子。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起名。若有智者,请赐名吧!

今夜终于无眠。披衣起来,记录我现在时的所想。


一、被抓之前

14年前的昨天——1995年10月25日,是圆明园画家村被海淀政府勒令解散的最后日期。

14年前的今天往前一段时间,我正在写一篇小说,题目叫《光芒照临》。
那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下午1点左右起床,吃点东西,然后看书。兴致好时,画一些画。主要还是看书。看到下午7、8

点钟,吃第二顿饭,吃完后在无灯的福海边上溜达一圈。大概9点钟前后,开始写作,写到凌晨6点钟。熬点粥,就咸菜

。那时吃得比较多的是王致和的豆腐乳。

我那时,对美国、南美等诸现代派作品已经不在阅读,更主要地是重读欧洲英法等国的十九世纪下半叶到二十世纪初的

一些文学作品。主要的思想资源,来自法国和德国的哲学。
那时候觉得,中国缺少深刻的浪漫主义,和彻底的人文情怀。我试图通过这部小说,在老庄的浪漫主义之外,建立一种

更为当下的新情怀。

这个新情怀,来自于我的最亲爱的女友薇薇。她的身世极为苦难。她会在浅言轻笑之间,忽然地柳眉紧蹙,面目冷峻,

为我展示大自然最荒凉的景致。这让我完全无所适从。我在想,如果我能粉身碎骨,换得她此时的展眉,我是愿意的。
那时,我们辗转于北京的各个基督教堂,聆听诸多大牧师的布道,但我知道,薇薇她并未真正宁静。我的百般呵护和无

尽爱意,始终是无效的。乃至,我以少年心性,欺她于纵欲,亦不能令她将苦难释怀。
她家住南池子,我上学期间,经济拮据,我会在天安门的红墙下吃到等在那里的她为我带来的美食。在极冷的冬季,她

把我冰冷的手拉到乳房上浯着。我们在红墙的花荫下做爱,还有午门的凹口阴影。
那是一个男孩子要为他的女人撑起一片温暖的天地的最初始的决心。

我当时并不清楚,薇薇的主要的苦难,来自改革开放最为严酷的前十年。以我的时事阅历和知识,都不足以有丝毫觉察

。当听到她喃喃自语说“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呢”时,旁边的我完全是崩溃状态的。如果有一种“同体大悲”的真实存在

,我那时必然是的。
漫长的爱情,孤绝的苦难!当身体还在狂欢的时候,我能看到她偶尔的冷峻的眼神。那是冰窖,是一个我从未也不敢置

身其中的环境。那是死黑的黑,死寂的寂。
其实,现在看来,她那时的精神高度远甚于我。这就是因为苦难的淬火。当我以身体的狂欢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的时候,

更多地只是我自身旺盛的欲望的自然发展和现实需要的一个交汇点。甚至,我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卑琐的。

我们终于从肉身退回到精神的交流。现代和后现代文化和艺术里,我找不到任何思想资源来帮她。94年前后,我开始重

读欧洲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以及黑格尔为代表的德国哲学。

94年的下半年,我搬到福缘门村。

我心有所感时,开始着手写《光芒照临》这部小说。我试图通过内心隐秘的光亮,构建一个明朗的王国,这自然是要为

薇薇准备的。

那时我已搬到福缘门村2排10号。



二、那个早晨

1995年10月26日凌晨,7点左右,我从福海溜达回来,路过村间的一条沟边,远远地看到小白片警向北走。我也并未想到

什么,只是沉浸于我要继续的情节和情境。2排10号,我进屋,刚舀了点米放了水准备熬粥,小白进院子到门口了。影子

一晃,我也没抬头,听他说:“走吧。”
我嗯了一声。就随他走了。


三、收容所

我看到了同被抓捕的另外6人:杨青(贵州)、田野(宁夏)、徐舜(江苏)、任思鸿(江苏)、杨虎(江苏)、小兔子

(女,温泉,安徽)。

在青龙桥派出所的短暂停留之后,我们7人被送到清河七里渠的收容所(见图——感谢徐若涛所做的工作)。小兔子作为

女性被安置在另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此时大概9点左右。




我们赶上了早饭。剩的菜汤水和冷窝头。本来我是喝粥就豆腐乳的。

按照惯例,我们被没收了所有的随身物品和裤带。

吃完早饭,我们六个人就站在门口,安静地打量着这个院子。对面渐渐有一片嘈杂声和晃动的人群——是一群人在围殴

一个人。这个人最初是高声惨叫,到后来的呻吟。最后沉寂。
这个院子有很好的声场设计。我听得非常真切。在这沉寂之后,我忽然哭出声来。田野安慰我,任思鸿或者徐舜则说,

“你现在就这样子,接下来你会崩溃的”。我没有辩解,渐渐克制,直到自我平复。

大概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突然有人给我们送吃的。万宝路香烟、整只烧鸡、火腿肠、香肠、方便面、面包什么的,非

常丰盛。我们不敢多吃,想省着到明天。结果第二天又接着送,我们才放心着分吃的。基本上,不用再吃一成不变的冷

窝头和菜汤水了。开饭时还是去排队,领回食物送给同住者。当然,我们那些好吃的也有跟别人分享过。

田野和杨青是扎了辫子的,田野的个头在1米9左右。这在收容所里是一种阵势。后来又能吃到好吃的,更显示着一种威

力。
牢头是一直存在的。一些被欺侮的人从最初的观望、看景儿,到后来向我们投靠。跟我们在一起,他们确实没再受欺侮



新疆的几个小孩子从此就紧紧地跟着我们,另外还有一个福建的小男孩。

我们在点名时,被人告知一定要答应声儿。否则会被除名。除名的意思是:不再点你名。你也不用出去了。所以我们在

点名时蹲在地上,竖着耳朵等自己被叫,生怕自己被落下。


四、福建小男孩的钱

这是一个精瘦的小孩子。木讷、羞涩。他跟我似乎特别地有缘。晚上在通铺睡时,就在我旁边。在某个夜里,他弄醒我

,贴着我的耳朵,跟我说他身上有钱。我很诧异。他就坐起来,露出小裤衩,他指指裤衩前面带拉锁的小兜儿。“嗤”

一声轻拉,贴着他的小鸡鸡,拿出一卷钱。展开给我数了一下,大概800块(或者是600块)整数。
我一看,赶紧按着他睡下,也贴着他的耳朵说,“赶紧收起来,好好收着”。他挣起来,庄重而骄傲地说:“你要用的

话,随时跟我说。”我说,我不会用的,快睡吧。我大概觉得,不会有用到的地方。


五、转押徐州

大概是第8天的早晨,我们除田野、小兔子外的5人外加福建小孩儿因为同属南边的方向,都被转押到徐州。七里渠的日

子,我们没有参加劳动,也没受什么苦。一切都是被关照的缘故。

徐州方面接收之后,给我们撂了话,每人300(或者是500)块钱,可以出去,否则就劳改。

福建小孩儿的钱,致命地派上了用场。

我完全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800块钱,我们5人会是什么样子。要知道,从青龙桥派出所抓我们时,就没有给我们出示

过任何法律程序和法律文书。同样,徐州方面也是如此。我们完全不知道要劳改多久。咨询也得不到任何明确答复。前

段时间,我写了一些文字,说这比无期徒刑更加恐怖:我们每天都有出去的可能,每天都会抱着希望,但也许每天都抱

着希望却不能出去,一直到死。那时不允许对外打电话,我想,原因应该是劳改农场永远都会缺乏劳力。我们也无法通

过劳改的劳动获得钱,那不可能有工作报酬。
千万别以为希望是个什么好东西。希望是对人最大的损耗。这是种无限期的透支。在我们失去耐心的时候,我们需要说

服自己继续怀抱希望。而其实,我们可能就这样失望希望辗转反复。最终都会形销骨立。它远不如直接的死刑判决,或

者无期徒刑。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为自己假设一种游戏,以供我们消遣余生。我们可以靠幻想生存下去。但

希望,是需要落实的东西,要变现的东西。

800块钱。

我们用它赎出了杨虎,因为杨虎家在徐州。收容站给出了1天时间,如果不来人赎,剩下的杨青、徐舜、任思鸿、我、福

建小孩儿5人将直接转往劳改农场。

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我们仍然不见杨虎的影子。我们已经吃完饭,正在整理队形。这是去往劳改农场的队形。我觉得自

己快熬不住了,就试图注意队伍中一个青年女人,以分散注意力。

就在快崩溃的时候,我们被叫出列。接着看到杨虎。拥抱,大叫。

杨虎叫了一辆拖拉机或者是卡车在外等着我们。我们跟司机说,你先前面走。我们一行6人大呼小叫,呼吸在自由的土地

上。

这是1995年11月4日中午。距离开福缘门村2排10号的住所,9天零五六个小时。
这是徐州。
这是一条田野深处的土路。

其余我失忆了。


六、徐州一日

杨虎家在石化,我们穿过宽阔的社区道路,阔大的树木,来到杨虎家,大概是个两居室。我们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就

睡。一觉到天黑,出来吃东西。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了,直接就返程圆明园。


七、重回圆明园

刘虎为我们接风洗尘,接着王强在他的饭店再次接风。

后来得知,七里渠接济我们的,是一位高大哥。他当时在收容所的二层,因为经济原因。他有个弟弟是画画的,所以很

同情艺术家。我们后来试图联系他,他不肯接电话。

田野和小兔子则在七里渠时已经被人接走。小兔子早一些,田野则是在我们转押徐州的当天被接走的。

福建小孩儿随我来到住处。跟我住了几日。

渐渐地,我内心的魔鬼开始出来招摇。我想女人。小孩儿十分碍事。在帮他找工作未果后,我让我同学帮我暂时接纳一

下。我感觉到,内心的很多垃圾恣肆地流淌着。他在我同学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后,找过我两次。都因为我在无休止地嘿

咻和沉睡阻隔。我也没有钱还给他。终于,我厚着脸皮,跟我同学说,先串点儿钱,让他回去。

他这一去,再无音讯。

而这,也成了我失去我一生最好的挚友的诱因。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污点,好像永无洗刷的可能。


八、福建小孩儿的艺术感觉

我曾经带着福建小孩儿去过石头的工作室。当时,石头的墙上挂着一幅14年后在我一棹空间展出的《武器之三》。我问

他感觉怎么样。他说,很性感。他觉得那些深橘红的软体造型是虫子一样的男性性具。

这幅作品,在我组织一棹空间第一次的揭幕展时,再次看到,并且认为是石头过去的架上绘画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它

曾被放在一棹空间最显赫的位置。

可能,这里面有其它因素。

前几天,这幅画因为要参加费家村nova画廊的一个《梦想照进现实》女性艺术家展,石头过来取画。我因为临时有事耽

误了时间,没能在场。助手徐琳跟石头说,这幅画是一棹空间的镇店之宝,拿走了就没了。

是的,我想。尽管徐琳不知道这一段故事,但,她没说错。



七里渠收容所,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流浪狗收容所。其中的流变还挺自然的。




凌晨5点钟了。我要结束这段文字,以回到现实。




2009年10月26日管一棹于798
[沙发:1楼] guest 2009-10-28 09:45:51
很真实感人的文字
[板凳:2楼] 猫3猫3 2009-11-09 23: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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