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9日 

    A：你认为当下中国是什么样的基本状况？

    某人：我觉得谈中国免不了要谈中国的……。尽管艺术家都很“清高”，装的好像和……没关系，但我觉得……是决定了每个人命运的最主要的因素。即使你再说你不关心，但没法不关心，只是你把这个事情交给了别人。我看那些在外企里工作的白领好像很得意，但他得意或不得意，都是得益于某种……或是不得益于某种……。“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全是……，不可能不是……。我们中国一路走来，想回避这个问题是不可能的。

    在现在这个状态下，最大的特征还是：……的不确定性。

    我觉得……包含了所有的东西，包含了一个国家的意图，包含了一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和幻想，这些就是国家的伦理，当然还有其它，道德、美学都在这个范围之内。所以它的不确定性是当前最强的一个特征。

    到今天，确实是在一个坎上，这个坎是始终是一个原点、没有进展的坎。一百多年前中国人开始说的德先生和赛先生，……上的民主、理性，科学就是一个理性的问题。但是中国已经变成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之一，有最多的人口和最大的社会的可能性。结构仍然是个很旧的结构，但仍然保持了高速的发展，这些都造成了很大的困境，凡是有困境的时候，也有很大的机会。当下的中国基本上是属于这么一个状态。

    A：文化方面的状况呢？

    某人：文化方面的状况就更麻烦一点，实际上跟……非常像。中国传统文化是旧有的一套结构，诸子百家都是在旧的思考结构里形成的一个或若干个完整的体系，但是，在两百多年来工业化革命的竞争和变化中，这些体系实际上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它是一个被完整淘汰掉的体系，废了。我觉得已经是破烂不堪，连起死回生的可能都没有了。

    不管说成是马克思主义也好、唯物论也好，都是对中国文化的打击，是对它最重的一击了。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这些也都有关系，包括现在的这种物质主义。其实都是西方观念对中国的一次次冲击。

    在艺术方面，先是写实主义，后是现代主义的这种方式。现代主义的尝试在中国有二、三十年，现代主义之前可以称之为古典的方式。现代主义最大特征实际上就是摒弃了古典的语言系统，试图去找到一个新的解释世界的方式。在中国最大的特征就是拿来、拷贝，自己没有什么建树，没有什么真正的思潮。就像在其它行业一样，你们有手机我们也做手机，你们有什么我们做什么，做不了那么好也没事，已经很了不起了。近百年有什么思潮、学派？没有。只能看着别人开盛宴，然后人家吃完了到人家桌上看看，人家有这个，我们也照着做一做，吃了又觉得不是那个味，未必好吃，还不如中国的好吃呢，回去再偷偷的包一次饺子、喝点儿粥、吃点卤煮，觉得过瘾。

    很大的一个问题是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水土不服的问题。水土不服，是对人道主义的复兴从来没有过什么理论上的支持，所以一直到现在，我觉得中国所谓现代主义的文化运动也好、艺术表达也好，都是支离破碎的。没有形成真正关注本土现实和关注人的生存原始状态的思潮，个别案例有、个别作品有，但作为一个可被讨论、可形成一定影响力的思潮，是没有的。其他的跟着西方现代主义亦步亦趋的、模仿的东西比比皆是，但是更像大芬村临摹名画——其实中国的现代主义也是一样的！我们说大芬村的画不好，是大批量画的，其实我们跟他们差不太多，受了美术学院的一点训练，有的人更熟练一点。大芬村里也有画的好的，他们也有互相之间佩服的，也有人一天能画一百多张的，他的笔法别人看了觉得很羡慕……一样的。我觉得要说的话，可能更应该把大芬村放到文化建设当中去，人家直接嘛。我觉得挺逗的，那是个了不起的地方。

    B：你认为中国的现代主义这几十年的实践是一个大的“山寨”过程？

    某人：一，是拿来的，拿来的就是人家的剩菜剩汤啊；二，自己做的是夹生的。还是处在这么个状态，再吹牛也不行。甭管你画价卖得多高、穿什么样的品牌、开什么样的车、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可能不比民国的时候好，挺差的。民国时还有一点真诚感，还有一些人真正在海外认真的汲取，更接近一点。

    A：现在为什么不行？

    某人：因为现代主义在西方已经摸爬滚打了一百多年，中华民族是一个非常鸡贼的民族，都只看结果——这张画有什么了不起，太简单了，我儿子也能画。但是他不知道能形成这张画是经过了怎样的一个历史过程。如果他们看到过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绘画怎么一步步走过来，这个是很明确的：每一个都有很艰深的、综合的美学争论，有很强的文化背景。在文化的背景中，最后呈现的东西肯定是很简单的。比如安迪·沃霍尔的东西，他自己说“我什么都没有，就是表面的东西”，但那是人家的一个大彻大悟，和你还是两回事。

    我不是说中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而是确实中国缺少真正的争论和真正的竞争。没有竞争，现在所谓的榜样，在艺术界卖的好的这些人有什么竞争？不都是早期被几个港贼画商挑选走了，卖了以后，现在不断炒作价钱。这是非常恶劣的一种做法，造成了中国人看到哪个孩子被富人抱走了，不管那孩子有什么毛病都会很羡慕，按照那孩子的样子再去生孩子。他被抱走是非常偶然的，是一个蛮奇怪的现象。

    中国文化中那种卑躬屈膝的东西，在现在是一个主要的方面。因为没法不卑躬屈膝。你就是从乡下来到城里，一拉开车门，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你坐在里边，冷气暖气很舒服，你会很牛逼的把它潜移默化的物质文明直接看成是你通过金钱手段就可以获得的。所以出现了这么一种怪胎，很多的煤老板一串一串的买跑车，最终的比较是体现在物质的拥有上。中国仍然用这个东西来衡量人。这个价值观在中国的艺术家中也都体现出来了，全部都是。你的社会地位是不是一个什么美院的院长，在地方上当然就是画院、美协的成员，这个官本位的体系的思考方式，学而优则仕，在中国文化中非常严重。反正捧臭脚的比较多。不鼓励创造性，没有什么创造力，骗子很多，摆Pose。没有个人主义，没有由于个人的某种独立性受到尊重的。没有人形成争论，也没有争论的可能性，也没有批判的可能性。

    B：你对中国原有的这一套文化系统很悲观？

    某人：不是悲观，我们还是要正视这个现实，既不悲观也不乐观。到现在没有形成一个现代的系统，传统的系统是早已经完蛋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B：传统的系统和今天的现代系统之间有没有合作、协商或重新建构的可能性？

    某人：建构、合作、协商都是不可能的，但是会自然而然的出现。这个东西只能是自生或者自灭的。多少年来一直就说“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这套，搞来搞去全搞死了。文化是一个生长的东西，它的本源是自由。人们实际上所做的努力，都是在争取自由的过程中形成的我们的习惯、我们的方言、我们的伦理、我们的快感和我们的欲望。当你不断地回避本源的时候，根本的事不敢去解决，怎么可能？这没戏呀！这哪有戏呀！这就是鸡贼呀！中国人就是太逗了，老想琢磨着避实就虚。别的不说，你面对的问题在其他国家已经是共识：基本的价值观、普世价值、个人自由、法制社会，在这种社会已经竞争了多少年形成的一个相对稳定的体系。现在是享用着整个西方文明带来的所有成果，但是否认它呈现的一些基本价值。

    A：还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某人：反正每次有人谈这个问题，我不认为它不可能，我只是说为什么这些问题是在最坏的时期由最差的一些人来谈？我看他们谈的都是很差的。一个好的东西按道理不需要这么挣扎的，应该是谁都喜欢的香饽饽。

    B：需要回避这个、回避那个造成的一种扭曲的感觉。

    A：中国传统里有没有你比较喜欢的东西或比较喜欢的方面？ 

    某人：当然有，但是我相信我如果是越南人的话，我也会喜欢越南的某种食物。中国也不是一个一统之国，异族的统治可能要占中国历史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时间。什么叫中国？到底边界是怎么划的？这都是很可疑的问题。所以我根本不爱谈这种问题，我觉得别扯淡了，我要是在印度怎么办？我觉得哪个地方都是一样的，就是人性的问题。各地的人都有他的方言，都有他的情趣，即使没有传统还有别的。比如有的在性学方面比较发达，有的做别的事，这都是文化。文化没有说一定要有什么高深的成份在里头。

    A：在所谓的当代艺术系统里，你的自我定位是什么？

    某人：我不在这个系统里，因为我的工作就是要不在这个系统里边。所以，没有什么中国的策展人或是文化活动和我有真正的关系。尽管我早期也希望能够支撑这种文化，但我感觉到确实很难。当作为一个艺术家随时能被……，或展览随时能被摘下画来的时候，这就是扯淡的事。当然大家都可以很乖——那么多可以做的，你为什么非要做这个？可是，那么多都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做这个？我觉得：由于我不能做这个，你们做那么多能做的都是白做。你让我做这个，你们那些自由才是真正存在的。我没有选择的时候，你们全都没有选择，一样的。我只是让我的存在证明你们全是废物。

    A：你认为去年的“借钱”与波伊斯有相似性吗？

    某人：没有什么真正的相似性。我不熟悉波伊斯。当然，不断的有人这样谈，我觉得相似性可能是所谓的社会性。我也是瞎说，因为我没看过他的东西。我觉得人类最早画打猎场景也是社会性的，宗教绘画也是社会性的，只是每个时代找到了不同的语言方式、媒介来谈这个事。如果放弃了媒介来谈相似性，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想过同样的问题。“借钱”就是一个没有过的表达方式，这个方式并不是我一个人能促成的，必须要有一个大的罚单，有一个很……的做法，而且积蓄了多少年来人们对……的看法，才有可能。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吗？非常难的！找人借钱看看，非常难。所以我只是对这些事比较关注，可能踩到了一些点，让这个事情有可能。并不是说你去看某种理论，认为艺术和社会应该有某种联系，就能达到的，这是不可能达到的。这种谈论在西方一直有，但是能做成作品或是能让人们认为它具有某种感人的成份，超出了这个行为本身的时候，这个还是需要多重因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