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瑞象馆
文 / 张涵露
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话想说,而又对此无话可说。
——佩索阿
为了使你听见我,
我的话语
有时细得
如同沙滩上海鸥的足迹。
——聂鲁达
没顶画廊的施勇个展“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是艺术家的久违之作,在围着画廊空间一圈的制作堪称完美的彩色放大“边角料”上,我们见到一行贯穿所有部分的文字,只是文字被锋利的金属条从中间切断,难以辨认。
在展览的介绍册上,除了前言外,与本次展览有关的是一系列关键字以及它们的中英文释义。通过这些零碎的,被打乱的意义,我们得以一窥艺术家原意。文字被横腰斩断,意义被剥离语境并重新洗牌。似乎真的“只有在碎片中,我们才能读到不可被度量的整体。”(1)
施勇“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展览现场,摄于没顶画廊
那些被抹去的文字(“抹去”是关键字中的第一个)成为了作品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部分。没有人知道施勇写了一篇怎么样的文章,有耐心的话,我们可以从文字的碎尸中辨认出些许,比如“他们究竟想了解什么是因为我是艺术家吗还是因为我在微博上对时政的激烈言辞”。然而没有标点,有的汉字重叠,文字无法成句。当好奇被蓄意叫停,只得放弃,但由于外形精美,我们那细微的愤怒又瞬时转化为浅层的感官愉悦。让人很难说清观展感受。
追究形式无果,追究文字无解,这“欲言又止”成为了一个未完的姿势悬在了空间中。“说不出口的一定是最真实最关键的吧,”我们猜想,而从精神分析那里我们也知道最说不出口的往往是病症的结点。艺术家自己说:“利用‘抹去’这个概念并同样以‘抹去’的方法来突显被掩盖的,也或许是被蓄意制造的现实。”掩盖是为了凸显,而凸显的也可能只是虚构。不确定的虚无。
施勇“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作品细节
施勇“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展览现场
在Vanguard画廊群展“无处可藏”中的集体戏剧作品《灌肠2》里我们看到“说不出口”的另一个解决方案:纵任言语如洪水泻出。曹子林、任苗青、唐潮、朱昶全是从同一个工作室毕业的四个年轻艺术家。由于在合作中发现“性格不合”,每个人心中充满抱怨,于是他们决定索性将合作的抱怨全部吐出,做成作品。每个人制作一段录像对其他三人进行“吐槽”,在戏剧“上演”那天,与现场的观众一起,他们第一次观看其他人的录像,看完后他们点燃四只浸了汽油的布球,将所有的怒气投射在火球上,踢向对方。
曹子林、任苗青、唐潮、朱昶全《灌肠2》,唐潮录像部分,摄于Vanguard Gallery
画廊空间里放映着四部影片和一个现场记录。四人中有两人并未按照约定来说:任苗青与朱昶全分别在录像中和现场主要谈论了他们自己,而非他人。而唐潮和曹子林的确以最直接,最不客气的方式狠狠地人身攻击了他们的伙伴。然而在所有四个人的录像 / 行为中,为了保持言语之涌的持续与真实,他们似乎都各自尽力达到入迷,恍惚,或者疯癫的状态。梦呓一般的诉说让人想到曾经超现实主义者们对“自动性”(automatism)的诉求。他们相信无意识携带真相的能力,他们相信有真相。
看完作品,观众知道得太多了,关于他们四个,关于他们四个之间。这些被蓄意暴露的个人信息、性格缺陷、人性弱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多余的言论。他们无端将观者变成了言语的窥视狂,明明我们与他们一样不适,如坐针毡,但偷窥的兴奋感也不是没有的。《灌肠2》的呈现与施勇的“欲说还休”正好形成了黑夜与白昼,初生牛犊与久经沙场,义无反顾与谨小慎微,“说不出口”的两例应对。
曹子林、任苗青、唐潮、朱昶全《灌肠2》,任苗青录像部分
曹子林、任苗青、唐潮、朱昶全《灌肠2》,朱昶全录像部分
(1)埃德蒙·雅贝斯《论书的问题(致雅克·德里达的信)》,lightwhite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