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低烧 ”，RS_PROJECTS 策划，展览现场，喻家山，武汉

看到程婷婷这些使用木材完成的近作之后，我决心给她找个有林子的山地做个展览。一是作品合适，用时髦的话说就是跟场地形成消解与再造的关系，二是场地不要钱。

喜欢骑山地车的军官王孙致远，带我们去了他平时练习用的几个速降场地。一个下午，一行四人像拉练一般拼命的爬了武汉的三座山——分别是喻家山、南望山、磨山。大概一周之后我单独去了趟喻家山，上下爬了三回忖度能摆多少东西。又是一周之后，程婷婷第一次随我过去，她当即就定下来在这里。

如果是古代人，这篇流水账一样的文章定会被完成的更俊逸，“茂林修竹”之类。事实上，跟这个展览相关的所有人都慌张得像春夏交接码头繁忙的船舶，武汉的四月也难得挑到一个好天气。由于程婷婷有签约的画廊，我俩也分别有工作的机构，这次展览也像某种逃逸。喻家山的林子背靠华科，但像个三不管地带、人烟稀少却总能在路边碰见新鲜屎、没电、安保困难、坡陡开山太麻烦、闷热、等等。

第一次勘查场地时便得知这里是武汉市内第一高山峰，坐在界碑上心想也不过如此。结果冒雨下山花了一个小时，晚上回家险些发烧。山风是不起眼又很厉害的东西，忽高忽低，冷热掺杂。总在城里的人进到山里，受了风就会“皮烫”，冲个热水澡就能好。程婷婷此前的工作室样式和她的“奋斗目标”都是白盒子，一如那些城里人，我们也担心她的作品得这个毛病；更担心观众被山风吹了难受、站不稳摔下去。但我们打定了主意，认为在她这次的展览中，观众和作品必须要从白盒子里拿出来。

“低烧”，布展中，躺在山坡上的三米大的人形雕塑，喻家山，武汉

夜晚的陡坡让人们错过了大部分展线，他们需时刻提防脚下，喘气流汗，手电筒的光幽然扫过作品一角。原本设想所有人都能打着手电从局部看起，不巧观众太多，作品在众多光束映照下亮得惊人。看着人头窜动的场景，程婷婷显得略有些紧张。此前听过一个缓解紧张的办法：面对公众的时刻，想像成自己是某知名演员，瞬间就不紧张了。所幸，她并未学习过这种速成的办法，从个人到作品都没有显露出这种廉价的解决方式。

傍晚时分，展览开幕前的树林，程婷婷作品，图片来源：眭群

布展和开幕是同一天，为了开山我们挖了一整天树叶子和泥巴。天色将暗时，程婷婷站在缓坡上忧愁地告诉我，作品中有三件的主材是在木工厂、车间拾取的加工废料，之后拿回工作室改造的。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木工厂也从林子里砍木头，你还不是给人还回来了？也许有个在圈内显的很普世，但找不到出处的观点可以为她的忧虑下个注脚：艺术家本来就创造不出什么新东西，都是在做选择罢了。策展人不在艺术家的创作过程中，我们只能揣测她原本认定自己对作品（包括解释权）始终能够绝对控制，但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这片林子里产生的频繁抉择，让这位首次个展的艺术家不太舒服。可能是为了宣誓，在布展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异常坚决的往山沟里扔掉了一件耗时两周完成的作品。

“低烧”，展览现场，从入口打向喻家山深处的红色光束灯，图片来源：温志豪

低烧往往不会持续很久，她的焦灼在三小时展期内被到访的观众逐渐稀释。所有人都兴奋地喘着粗气，站在展览终点接近 45 度角的斜坡上大声谈论刚才看到的作品。我们也很高兴，无论如何，场地本身的特殊效应已经奏效。尽管这种空间体验最终会被现场摄影记录扯平，未到场的人也必然会将之与流行了一段时间的闪光灯照片、绘画进行横向比较。从上海回来的陶斯祺前前后后帮忙拍了不少照片，希望能尽可能消解那种感觉。

在山上开辟出的 “小花园 ”展区，喻家山，武汉

撤展也在当天，是布展的倒叙。我们带着最后一波观众看完了展览，邀请他们一起撤展。最先被拿下山的是最后一件作品，象征女性阴道完整的橘色木盘，有点像个太阳。山风吹动着这件作品在树杈上全程转动，傍晚看起来相当迷人。布展时我们特意挖平了一块山坡，借用花园的形制安排出一个脱离主要动线的展区，里面放置了程婷婷近期创作的一个最重要的系列，现场犹如一个原始祭坛，照片里面看起来很像“竹林七贤”之类的玩意儿。观众们人手一个，兴奋地抱着作品往山下走，就像抱着树林子的婴儿。有件被锯断的粗壮香樟树杈，分叉处像女阴，也像截肢案。

“低烧”，展览现场，程婷婷作品，喻家山，武汉

最麻烦的是那件躺在山坡上长达三米的混淆性别特征的雕塑，也是最大的作品，她发泄一般的独立完成。疲软的银色保温管从母神的胸部经过，最终垂在地上。我不想让这件作品与政治、地缘之类的东西硬扯上关系。这个巨大的双性神，是她本能的、欲望的外化，无论是创作或者身体的。最后四个男生把这件作品放在肩上扛下山的场景，在夜晚看起来居然有点凄然。

所有作品装车之后，我独自去扔掉了展览入口处像墓碑般耸立的一块钢化玻璃。上面是程婷婷手抄的几句艾略特诗句，是她对四月的看法，也可能不是。去丢的路上我不断的想，今天天气真不错，我们运气真好。

然而，武汉的四月再没有好天气了。

附展览入口的诗：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

荒地上长着丁香

把回忆和欲望掺杂在一起

又让春雨催促那迟钝的根芽

——T · S · 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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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_PROJECTS 是由程然与沈乾石在 2013 年创立的针对武汉地区的自由策展组织，目前主要探讨本区与不同城市间的当代艺术生态区隔。RS_PROJECTS 不设立与一般机构类似的传统商业空间，而主要依据策划中的实验项目实际需求在武汉当地选取活动地点。

更多展览现场图片：

Exhibition Information

展览信息

程婷婷：低烧

策展：RS_PROJECTS

时间：2017.4.23 19:00—22:00

地点：喻家山北路特一号

撰文 / 程然、沈乾石

图片 / ts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