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界LEAP 岳鸿飞

在纽约度过的这整整一周的中秋假期中，媒体都在竞相报道两个看似无关的流行文化现象，但这两者其实都令人想起当代生活中的排队抢购现象。

Supreme 2016 S/S 广告

第一单大新闻的主角是街头服饰品牌Supreme。它著名的商标和视觉设计就像是直接抄袭了艺术家芭芭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的作品一样（Supreme也因在时尚界掀起了一场关于商品贸易周期的改革而为人熟知，它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小规模举行新品发布，取代了每年两次的传统发布会形式）。这一次，Supreme向私募基金巨头凯雷集团出售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而品牌的最新估价达到了10亿美元。虽然潮流媒体都表明了对这场交易的厌恶，但Supreme的忠实粉丝和收藏者们（亦即品牌的目标客户）倒是对此次的商机大为叹服，就好像他们不知怎么地也变成了利益相关者一样。

左：麦当劳推出的木兰四川蘸酱

右：《瑞克和莫蒂》动画片

另外一个大事件则有关于麦当劳在全美范围内限量供应的产品——四川辣椒酱。当《瑞克和莫蒂》（Rick and Morty）的剧迷们震惊地发现每家店铺只有20或30包左右的供应量时，麦当劳便成了这些快要失去理智的狂热粉丝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在二级市场上，这种酱汁的空包装的拍卖价格也在飞涨，甚至有报道称有人仅仅用一个空包装就换回了一辆二手车。（这场闹剧并没有很好笑，而且这款辣椒酱诞生的故事也似乎有些愚蠢，且在文化上不合时宜。1998年，迪士尼发布了动画片《花木兰》，于是麦当劳就乘势和迪士尼合作推出了这款木兰四川辣椒酱来搭配麦乐鸡。为了得到更多的辣椒酱，《瑞克和莫蒂》中的主角穿越回到了那个时候，这剧情引发了观众对辣椒酱的追捧。）

美国大热动画片《瑞克和莫蒂》主角强烈要求木兰辣酱回归

这两个品牌的货品都是大批量生产发售的，然而它们又都精通于如何用限量版的艺术性商品来标榜自己。它们的做法有一个共同点：对货品供应量的限制不仅仅建立了一种排他性，更塑造了一个文化社群。这类限量产品的受众越小，趋之若鹜的消费者们就会愈发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群体——一个类似于亚文化族群的社会实体，内部统一且有凝聚力。这两个品牌，麦当劳和Supreme，同样深谙联名合作在拉拢两个此类亚文化群体方面的作用：就像文氏图（Venn diagram）中交叠区域的面积相较于两个圆圈各自的全部面积会产生更大的效应一样。

Supreme 纽约SOHO区的店外等待新品发售的人群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当代文化中排队竞购行为的巨大效应。以Supreme为例，它纽约SOHO区旗舰店所在的那栋大楼几乎无时不刻不被排成长队的粉丝和分销商所包围。时尚评论者Ruth La Ferla最近的文章“关于排队的崇拜热潮”（The Cult of the Line）采访了一些消费者。文中提到，他们“每周都会来到门店前…仅仅是为了消遣”，而“消费的队列俨然已经成为了新的文化社群”，或者说是“具有高度参与性的部落仪式和街头剧场的结合体”。这种说法显然没毛病，当Supreme在布鲁克林区新店大张旗鼓地开张时，就连名人也很不合理地跟着消费者们一起排起了长队，而当时Supreme甚至还未宣布它和凯雷集团的合作。

安妮·伊姆霍夫，《浮士德》，2017年， 表演现场，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德国馆

摄影：Nadine Fraczkowski

在今年一月份举办的新加坡双年展论坛上，具有丰富的双年展、三年展以及其他全球性展览经验的艺术史学家安东尼·加德纳（Anthony Gardner）展示了一套幻灯片——人们为了进入展览厅和艺术馆大排长龙的景象在全球范围内随处可见。对此现象，他解释道：“当代艺术的时间性（temporality）就和排队这个行为的时间性是一样的。”艺术界有两条臭名昭著的队列，一条是威尼斯双年展大门和绿堡花园国家馆区域前的长队（虽然每年预展期间的排队情况都不容乐观，但今年的情况尤为惨烈，因为安妮·伊姆霍夫（Anne Imhof）今年的参展作品《浮士德》很快就名声大噪，德国馆的门票也随之成了抢手货），另一条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门口的队伍，它让巴塞尔广场瞬间沦为超级大富翁们都争抢着试图踩一脚别人的鳄鱼皮乐福鞋，同时避免被别人踩到的地方。

KAWS: 始于终点，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17

然而，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我们都曾有排队的经历：在亚洲各地大型展览的开幕发布会上都能看到由记者和策展人带领着的一长串观光巴士，就像是一队小鸭子正在努力地穿过波士顿公园；在迈阿密海滩和香港的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人们排着无穷无尽的队，等着参加没完没了的派对（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似乎诞生了最多的队列，其中既有人是为娱乐而来，也有人是为艺术而来）；还有，近年来在上海，人们为了争取进入私人美术馆观看展览的有限机会，从余德耀美术馆的展览《Kaws》和《雨屋》、龙美术馆的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个展，到上海当代艺术馆的草间弥生个展门前都排起了看不到头的队伍。

KAWS: 始于终点于3月28日在余德耀美术馆开展

人群排队等待购买开展前两日发售的AirJordan x KAWS的合作款AJ 4

不过，加德纳的说法有个不妥之处：排队现象反映的不是当代艺术的时间概念，而是被放大了的流行文化的时间概念。这些排队现象并不能说明对当代艺术有强烈兴趣的人群基数有多庞大，它们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当代艺术经历了重构，变成了一种体验。这些队列的性质和电影院门口等着买票、主题公园内等着上过山车，或是体育馆前等着进去看演唱会和足球赛的那些队伍是一样的。这种当代文化社群为了某一共同的目的而去等待，并且为这种等待狂欢的体验是这些排队现象的共同点，而艺术去迎合这种时间性的原因在于其本身也变成了一种流行文化的形式。

文 | 岳鸿飞 (Robin Peckham)

译 | 沈凡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