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脚花"与狩猎



　　看足球，看脚比看脸有趣多了。头长得怎样不重要，脚才重要。上海话中有个奇特的词，叫做“脚花”，这词很难解释，用足球来说明它最好了。球场上，球员带球前进，四周没人撞他，天上没掉砖头，一个大男人忽然自己摔倒，这就叫“脚花软了”。欧文就是这样一软，旧伤复发被抬了下去。跑着跑着，两只脚跑拧了，自己绊了自己，这叫“脚花乱了”。“脚花”这词用在贬义为常见，大约是因为，脚不应该太花的。


　　人类遥远的祖先四肢着地，摘果子时悠然腾出一肢，后来怎么一来就直立了，腾出两只前肢抓握工具，威风了许多。但这个进步太困难了，学会用两只脚走路想必进化了许多年。现在，后肢不仅要承受全部体重，还要快速移动，还要在移动中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足球就是很著名的一种，无论是带球传球过人，还是铲球射门，甚至去勾对方的小腿，脚的动作完成得都很难为人。用脚射门，只剩一条腿支撑，身体的重心常常不知偏到了哪里，那条悬着的腿还要摆动，发力，讲究准头。那“脚花”折腾起来，实在比花样滑冰还花。

　　脚，原本就不是什么有准头的东西。要没足球，它也就是走路时踢踢小石头，偶尔踢人一脚屁股罢了。已是大牌球星，面对那么宽阔的球门狠命一脚，按说应该掌声如雷，谁知偏出球门老远。这种镜头看惯了，人们惋惜，并不笑话他。从内容讲，这形同射击场上的脱靶。如果射击运动员射成了这样，东一枪西一枪的，早就把枪劈了回去种田。人们对脚要宽容许多。脚应该笨一点，它能做成这样，就算是一流的好脚了。

　　太容易的事情比不出英雄豪杰。小小一只足球，要把“脚花”练漂亮了是很难的。足球跟狩猎相近，长途奔跑追逐猎物，用蛮力还要谋略。拐弯和急停，躲避和跳跃，甚至还有守门员的那一扑。没什么运动，需要脚的这样灵活，有力，耐久。谁练不好，谁在世界杯早早回家。

　　有人爱看篮球，我就免看了。在我看，奔过来投进一只，奔过去也投进一只，这么小的篮圈都投得进去，三分球都有，无非说明上肢是灵活的，能精确控制的。人的上肢灵活，那是应该的，要不，为何让它们游手好闲地甩来甩去？脚在底层，那么辛苦，任劳任怨，背负着整个身体的重量，还被归在不雅的“下三路”。它粗憨，它厚重。足球为它提供了展示优美与高雅的空间。要是没有足球，我们的脚，将是多么委屈！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0回复?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