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FT中文网 宋佩芬

已经7点多了，太阳还没有下山，气温仍然居高不下。维也纳郊区奥嘉顿公园（Augarten Park）的露天剧场前，一群人或躺或坐，耐心地等候表演。

上半场是作家兼哲学家尼古拉•马西安德罗（Nicola Masciandaro）朗诵散文《在这个爱的海洋中淹没自己》！他引用了13世纪的诗人兼神秘主义者海德维奇（Hadewijch）的一段文字：“她将我投入了无底洞/进入一个比海洋还要深的深渊”。马西安德罗主张，只有让自己淹没，才能真正感触到海洋的深渊。

下半场是艺术家乔安妮•琼纳斯（Joan Jonas）的表演式讲学《海洋素描与笔记》。今年81岁的琼纳斯经常将自己的身体当成银幕，将过去拍摄的影片直接投射在她的身体上，让记忆与现场结合。《海洋素描与笔记》是海洋生物研究、希腊神话、民俗传统、个人生活点滴，以及《白鲸记》、《章鱼的灵魂》(Soul of an Octopus)、《水生的叔叔》（ The Aquatic Uncle）等海洋文学的拼贴。以投影、演讲、叙事、朗诵以及现场绘画来呈现。她从希腊神话中海神带给世界第一匹马发展出“我们都来自海洋，都存在了对海洋的记忆”，这个充满诗意的论点，将海洋比喻为生命的泉源，宇宙万物之家。

琼纳斯与马西安德罗都是收到TBA21艺术基金会的邀请，来参与《稍纵即逝的表演》（EPHEMEROPTERÆ）。不同于传统表演或演讲，《稍纵即逝的表演》让艺术家、诗人、音乐家、科学家、建筑师和哲学家等人上台“表演知识”，主题通常与TBA21 艺术基金会正举行的展览有关。现正展出《潮水的辩证》（Tidalectics） ，所以今晚的表演也围绕着海洋。

“这是TBA21学院创立以来第一个展览。”策展人史蒂芬妮•贺斯勒（Stephanie Hessler） 告诉我。TBA21学院是TBA21艺术基金会属下的机构，艺术基金会已经有14年的历史，以收藏、赞助并且协助艺术家创作新作为主。TBA21学院是一个跨学科的研究与创作基地，5年前由马可斯•瑞伊曼（Markus Reymann）所创，他汇集了来自艺术、科学、哲学、法律等不同领域的人士，从各种角度来探讨海洋以及人类与海洋间的关系。学院有一艘《鞑靼内拉》（Dardanella）探险船，带领不同领域的专家出海航行。TBA21学院已经航越巴布亚新几内亚、法属波利尼西亚、斐济、汤加，在牙买加创立了《鳄鱼头基金会》海洋保护区，成为第一个被联合国国际海底管理局（ISA）授予官方观察员的艺术机构，还为世人发现一种会发光的海龟。

《潮水的辩证》的原文出自巴贝多作家卡毛•布拉思韦特（Kamau Brathwaite），他玩弄“tide”(潮水) 与“辩证法”（dialectics）文字游戏,企图从海洋的观点来诠释世界。 策展人描述，今年一月TBA21学院出海，有人带了一套易经卜卦的铜钱，闲来无事时在船上为大家卜卦。航行到法属波利尼西亚的马克萨斯群岛(Marquesas Islands）途中，突然有两个人卜出一模一样的卦！“于是大家开始探讨，如果海洋决定我们的命运，那会是怎么样？”

阿根廷艺术家爱德华多•纳瓦罗（Eduardo Navarro）灵机一动，将卜卦用的铜钱放大到和洗脸盆般大小，将之绑在用椰壳编结成的浮板上。按照易经的指点，TBA21学院将这些放大的铜钱带回马克萨斯群岛的哈帕汤尼（Hapatoni）岛上，请岛民将铜钱投入海中起卦：“祖先们团结与宽宏的传统会传给我们后代子孙吗？” 向海洋求问未来。

气味艺术家西索•托拉斯（Sissel Tolaas）将她从哥斯达黎加海边收集的物体做因子分析，复制了三种海洋的味道，分别在3个展厅释放。哥斯达黎加位于加勒比海与太平洋的交界，洋流本身已经非常复杂，加上圣婴现象造成的海洋增温，更为托拉斯的作品添增气味，一般人或许无法从嗅觉中辨认出海洋污染的严重性，但是被一股奇怪的水泥海藻咸水味包围，如果空气中到处充满这个气味，要如何忍受？

展厅内还有一个鱼缸，里面游了好几条轻柔透明的海蜇。这是艺术家图额•格林福特（Tue Greenfort）的作品。海蜇喜欢温暖的气候，气候变化造成海水增温，正逢海蜇的口味，大量繁殖。但是，海蜇的刺丝囊内有毒，有碍海洋生态。我告诉策展人海蜇是粤菜的美食，她苦笑着说，如果继续繁殖下去，我们可能非吃它们不可。

为了面对迫切的海洋危机，联合国在今年6月初召开了第一届海洋会议，参与的193国代表纷纷承诺努力保护海洋生态环境。许多艺术家也不落人后，自行采取拯救海洋行动。英国艺术家杰森•迪卡瑞斯•泰勒（Jason deCaires Taylor）为了拯救逐渐消失的珊瑚礁，将无污染水泥制成的雕塑沉入海洋，为珊瑚提供附着点，让珊瑚有机会生长。问题是，泰勒这么做不是没有内在矛盾，因为在为珊瑚提供居所的同时，他是否考虑到海底雕塑公园所吸引的大量潜水游客，对海洋造成新的破坏？更糟糕的是，编织高手Olek潜入海中，为泰勒长满海藻的雕塑织毛衣。她的动作虽然可以引发大众对海洋的关注，但她也让附着在雕塑上以及生活在海藻间的生物窒息。

诸如此类的“艺术拯救”行动多不胜数，也就是如此，TBA21学院要汇集不同领域的专家，共同为拯救海洋努力。人们或许会问，为何需要艺术家、文学家、哲学家来拯救海洋？答案非常简单，科学家们虽拥有丰富的知识，但多数不能如艺术家与文学家们用幽默、反讽及美感来吸引大众。而且，许多环保运动采取说教方式，不仅枯燥且还造成了不少盲点。让艺术家、哲学家、文学家们介入，就是要打破根深蒂固的学习障碍，为环境变化的问题提供新的思考方式与途径。然而，艺术家不是科学家，要拯救海洋，仍然需要正确的督导，才不会导致发生像泰勒、Olek等艺术家们所造成的反效果，艺术确实能够拯救海洋，如果方法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