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之痕:区秀诒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832   最后更新:2017/07/20 11:15:47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7-07-20 11:15:47

来源:艺术界LEAP 西蒙·弗兰克


一架装饰着蓝色条纹的螺旋桨飞机支离破碎地漂浮在一个冷绿色的池子里,机身一侧写着“香港航空”的字样。空姐和飞行员一反常理地在水中漫步,画外传来香港飞至马尼拉的航班广播——从一个城市无缝对接至另一个繁荣都市的现代主义梦想在丛林中土崩瓦解。这是在台湾工作的马来西亚艺术家区秀诒(Au Sow-Yee)以1959年的香港电影《空中小姐》为蓝本创作的作品《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2016),将一个轻松愉悦、有关抱负与梦想的虚构故事推向了一个更为复杂的境地。作品重新利用老电影和类人类学纪录片中的素材,引用传说故事中的文本,杂糅成一个讲述电影导演、制片人和间谍在东南亚某个未知地方相互搜寻的故事。

《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Kris Project II: If the Party Goes On),2016年,录像截屏

录像装置、物件、文献


区秀诒的创作一方面关乎于移动影像本身,譬如《一个国家的诞生》(2014)这样的电影现场放映表演,通过放映机和被弃置的电影胶片,探讨移动影像的发展历史和物理特质;另一方面,她的作品审视移动影像所涉及的符号、政治和历史之间的网络。


在2013年开始的“棉佳兰计划”中,区秀诒以一种迂回的方式重新打量作为印度、马来和中国传统的汇集之地的马来西亚,其目的并非将马来西亚定义成一个乌托邦,而是想象出一个社会祥和之地——棉佳兰。

《克里斯计划I:玛利亚、锡矿、香料与虎》

Kris Project I: The Never Ending Tale of Maria, Tin Mine, Spices and the Harimau),2016年

单频道影像、物件、文献、索引卡、灯箱


在《棉佳兰一日无光(第一章)》(2013)中的一段视频影像中,作为马来西亚各个族群代表的受访者谈论他们对于棉佳兰的想象。我们可以即刻发现,由于他们每人的视角天差地别,观众无从判断棉佳兰究竟是一个公社、一个世外岛屿还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在作品《百代照相馆》(2015)中,一家早在1957年马来西亚独立之前就存在的、名为“百代照相馆”的摄影社留下的胶片,与最近几年从孟加拉国、缅甸和中国来的新移民的采访音频并置在一起。影像的生产被认为与仍在进行中的国家工程密切相关,这也是“克里斯计划”的核心因素。

《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2016年,录像截屏


该计划的第一部分《克里斯计划I:玛利亚、锡矿、香料与虎》,最初呈现于上海外滩美术馆2016年的展览“告诉我一个故事:地方性与叙事”。这部作品中的神秘内核依然是棉佳兰。15分钟的影像以一条缓慢流入丛林的河道开场,屏幕上的文字讲述着棉佳兰的由来,并直接引用了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但这并非一种简单的重述,与之并置、混剪在一起的素材还有台湾歌手葛兰(也是《空中小姐》的女主角)的音频、对于马来西亚巫医的引用,以及一段英国官员巡视马来西亚殖民地的档案影像。

《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2016年,录像截屏


在这个自称“伪电影”的作品中,电影的素材被重新整合,但其意义对观众保持开放。看似晦涩难懂的拼贴实则带有政治寓意。项目中的每个部分都被呈现为由“克里斯工作室”出品。这个虚构的电影工作室隐藏在棉佳兰深处,由导演拉维创立。拉维(Ravi)是区秀诒创造的一个分身,令人想起费尔南多·佩索阿的非叙事性小说,同时它也是马来西亚教科书中常见的一个印度人名。这些国家神话、电影和歌曲的碰撞体现了冷战时期的后殖民亚洲在文化层面的国家建设工程,其中的重要参与者包括一些跨国的华语电影公司,比如邵氏兄弟和国泰影业。

《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2016年,录像截屏


区秀诒2016年12月在台北当代艺术中心展出的作品《如果派对继续》,从马来西亚出生的国泰集团老板陆运涛的生平出发(陆运涛在1964年飞往台湾途中遭遇空难丧生),虚构出了一个名为“陆”的形象,并赋予了陆作为电影产业大亨和间谍的双重身份。在拍摄一个伐木村庄(可能就是棉佳兰?)中南亚劳工的静态远景镜头里,陆送给悉多(《罗摩衍那》中的女主角之名)的一封情书浮现其上。而在屏幕上的章节标题里,陆的名字在不同的化名之间切换,与之相伴的是《空中小姐》中欢快的舞蹈片段,和马来西亚演员兼歌手P·拉姆雷演唱的一首忧郁的摇篮曲。

《空中小姐》,1959年,电影剧照


区秀诒很容易被拿来与同样出生于马来西亚的导演蔡明亮作比较——他们都喜欢葛兰,也都偏爱长镜头。但在区秀诒的作品中,葛兰的《我要飞上青天》这样的歌曲远不仅仅表达了角色的内心渴望。在陆的一生中,在东亚和东南亚地区遍地开花的城市群落里弥漫着对于《空中小姐》所表现的中产阶级美好生活的愿景。与其说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娱乐方式,不如说它已成为一种意识形态上的既定效应,虚构出了一个资本主义版本的中国空间。作品中的马来西亚电影(常由华人的电影公司赞助)片段,带有同样的白日梦色彩,呈现出人们所希望1960年代本应有的面貌。

《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2016年

录像装置、物件、文献

“肖像摆”展览现场,台北当代艺术中心,2016年


区秀诒往往将她的影像与相关的材料一起展示(例如《永无止境的传说》同时呈现了电影海报和一些民间故事的节选)。结合原始素材中偶尔出现的通俗元素,这样的处理可能会导致一种过度怀旧、甚至倒退回殖民时期的倾向。然而区秀诒的影像透露出了更多在迷失于后殖民时代最初的希望之后,对于互相理解的可能性和一个更好社会的渴望。

《克里斯计划II:如果派对继续》,2016年

录像装置、物件、文献

“肖像摆”展览现场,台北当代艺术中心,2016年


此外,从作品《山瘟》(2015)中可以看到区秀诒对于以暴力为根基的殖民企业的深刻认识。《山瘟》是一个电影放映结合现场音效的表演,旨在唤起一段历史记忆:在马来西亚即将独立之时,马来亚G。C。D的暴动一度占据上风,但最终被英国人镇压摧毁——这是在马来西亚民族混杂性的表面形象之下,另一值得关注的历史细节。


区秀诒从不在作品中提供清晰的解决途径,只是给出一些碎片化的叙事、浮游的迷雾和迂回的盘旋。在她的作品中,从老电影中提取的图像被置于新的语境,提示着压迫性的政治和受到桎梏的世界观,同时也印证了一种乐观主义和普世主义的没落。穿过这些漂移的图像,观众也许会找到自己的“棉佳兰”。


文|西蒙·弗兰克(Simon Frank)

译|鲍文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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