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孟宪晖

《她希望尼克把她拖进房里，》，是朱田在魔方MOCUBE的最新展览，标题或许出于种种的原因以逗号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英文却已道破其中玄机。“现场被改造成老式宾馆的走廊：这个不作为目的地而出现的暧昧空间，极为有效地去除了个体化的时间、身份，以及历史背景的坐标，时空的不确定性令人感到不安和紧张。紧闭的房门、幽闭的走廊、莫名涌入的外来者，仿佛巨大的社会进程正驶入死循环的节点，亟待决断与打破。个人和国家的命运均被抛掷于这个‘伟大’时代荒谬的洪流之中。”

朱田个展“她希望尼克把她拖进房里，” 展览现场

这场展览包含的两个作品“Work 003/003号作品”和“Work 004/004号作品”只出现在了开幕当天的表演项目中，前者是身着花裙面壁悬挂在墙上的演员，后者则是时不时冲进房间，穿着蓝衣戴着黄手套的人。在表演过程中，无论闯入者如何乱作一团——或试图开门或狂欢般挥洒金色碎屑，墙上的人从未回头，保持着原初逆来顺受的状态，犹如朱田改编自米歇尔·法柏(Michel Faber)《雨必将落下》的短篇人物正经历的。抽离了原作（底本）的叙事背景，小说的改编（述本）转向尝试借以私人化的事件关系和冲突来类比更大更抽象的公众社会事件。述本中出现的一切，都存在于底本之中，不仅是对底本做位移与变形，更重要的工作是选择与媒介化。而这种抽象、减缩和简化又以最简单的情节公式成就了新的底本，行为表演更让其实例化。

作为身体的作品在朱田的艺术中并未首次出现， 2014年的《扫描》、《贱卖品》都在讨论和身体政治有关的议题，只是这一次表达的载体和道具不再是艺术家本人。多丽斯·莱辛（Doris Lessing）曾借小说主人公的口，描述公众或社会性事件一旦严重而罕见，就会变成个体经历中的头等大事。这位出生于中国，自2002年起定居于英国伦敦的艺术家由此次的展览，逆向沿袭此思路，借个体的私人生活和事件来投影、反思大时代的症结。

《扫描》丝网印刷在乙烯基部上 2014 过往作品

表演中墙上的演员均为男性，却统一穿上极具女性文化特质的花裙，在模糊的现实中刚好印证了朱迪斯·巴特勒的观点——性别是文化建构而非自然事实。这种性别观念表明性别不是内在固有的，而是由规训的压力产生的，这种压力规范了人们的表演，让他们按照社会认为适合某种性别的方式来行事。演员的无动于衷看似消极，却暗含了一种抵抗，随着社会的现代化，生存的阻碍由外部因素转向越来越内在、隐秘的因素。这些障碍变得既难以辨认又趋向于内向化,它们不再是实际生存的障碍,而是我们称之为精神生存的障碍。

闯入者等同于福柯眼中种种权力的生产性模式，由社会的各种机构和话语构成，民众在压制性的机制下生活，获取自己的主体性认知。在福柯的基础上，巴特勒指出，在主体认知过程中权力运作并不只是通过压制欲望实现的，而是强制身体将那些抑制性的法则作为他们行为的本质、风格和必然存在而加以接受和表现。

《贱卖品》 行为 2014 过往作品

从文本到行为，展览力图模糊一切明晰的背景，莎士比亚说：“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在舞台表演和现实之间不存在清晰的界限，表演中有真实，真实中有表演，生活与艺术的区别日渐模糊，艺术回归生活本身，又造成“日常生活的艺术化”。依旧崭新却空荡的宾馆走廊，暗示审查者的狂欢裹挟着墙上的幽灵早已消失，这或许暗含了一切终将过去，一切又回到原初。

展览意欲表述的很多，却又略显语焉不详，那些错过表演的观众仅依靠一篇小说和MV式的片段很难解其深意。在全球化背景下，异国离我们这么近那么远，与自身相关的事物尚且令人麻木，有距离的故事或许更加难以留存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