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红色:俄国革命的展示
发起人:artforum精选  回复数:0   浏览数:1325   最后更新:2017/10/27 09:39:32 by artforum精选
[楼主] artforum精选 2017-10-27 09: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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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俄国艺术1917-1932”展览现场,2017皇家艺术学院伦敦. 从左至右伊萨克·布罗德斯基,《斯大林肖像》,1927;伊萨克·布罗德斯基,《列宁在斯莫尼尔宫》(Lenin in Smolny),1930. 摄影:Marcus J. Leith.



1917年的平民起义随之而来的新的世界秩序以及预示伴随了这些事件并与之对话的艺术的剧烈转向在一百年之后仍然是人们热衷讨论的话题为纪念俄国革命一百年相关的新展览层出不穷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两个于今年春天在伦敦举办的展览——分别在设计美术馆(Design Museum)和皇家艺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Arts)——有助于我们理解这种迷恋但同时也提醒着我们这是一个进行政治和文化自我剖析的机会——虽然展览的结果或是实现了这一目标或是误入歧途类似的考量对我本人来说也极为重要我策划的有关苏维埃艺术的展览今年夏天在威尼斯的Palazzo delle Zattere展出而这个月稍晚则会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展出另外一个十分不同的版本

设计博物馆的展览想象莫斯科建筑宣传和革命”(Imagine Moscow: Architecture, Propaganda, Revolution)Eszter Steierhofer策划展览轻盈缜密甚至有些地方充满智慧。(这种气质在该馆移至新址后的常设展中也可见一斑查尔斯·伊姆斯和雷·伊姆斯[Charles and Ray Eames]1942年设计的木腿夹板就挂在米哈伊尔·卡拉希尼柯夫[Mikhail Kalashnikov]1945-1947年间设计的那长销不衰的自动步枪旁边将冷战时期超级大国间的冲突重塑为一种紧密的共生关系)。这个展览由一系列蜿蜒展开的建筑方案组成——中间穿插着由硕大而方正的字母拼就的黑白引言比如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Vladimir Mayakovsky)1918年的街道是我们的画笔广场是我们的调色板”(STREETS SHALL BE OUR BRUSHES, SQUARES OUR PALETTES )——聚焦在19191941年间的六个为新的苏维埃首都设计但未实现的建筑以及至今依旧矗立在红场上的列宁墓(1924-30)。

想象莫斯科通过将坚实的和幽灵般的嫁接在一起来展现苏维埃创造力的深远影响展览并没有泛泛地援引俄国历史以及所谓民族性格”,而是通过对一个城市中寥寥几个项目的研究来展现早期苏维埃的万丈雄心与此同时,Steierhofer在相当饱满紧凑的展览画册中将这个展览的名录描述为幽灵班底”(a cast of ‘phantoms’),并且精准地使用了一系列复制品来强化这六个未实现的建筑那种幽灵般的气质包括幻灯片数码输出图表和那些无法从俄罗斯的机构借展的绘图的放大灯箱片——这部分的体量非常之大。(展览中也囊括了大量的原始档案材料以及艺术作品。)

作为最早一批想象一种完全集体式居住环境的尝试尼古拉·拉多夫斯基 (Nikolai Ladovsky)1919-1920年间设计的公共住宅项目采用了螺旋形——一个象征着增长和繁荣的无比古怪的巴别塔结构。(同年弗拉基米尔·塔特林[Vladimir Tatlin]在他为第三国际设计的纪念碑里赋予了螺旋一种讽刺性的应用当然他的作品少了些表现主义式的古怪。)与拉多夫斯基同辈但几乎不知名的格奥尔基·马普(Georgy Mapu)的那些建筑绘图——尤其是其中一个看起来极不牢靠的临时住宅的设计简直像是小孩子用积木搭起来的高塔——让人联想起苏维埃政权的早期那些空想式的建筑中充满狂热的不稳定性即便它们宣称的目标是管控和系统化

管控的欲望在类机器人的生活科学组织问题”(The Problem of Scientific Organization of Life)那里达到了极致在此次展览里它们的展示方式是一个墙上的图表跟拉多夫斯基以及马普的绘图并置那些无比细致的活动日程表出自一位名为尼古拉·库兹明(Nikolai Kuzmin)的思想家每天的安静一钟头精确地从下午358分持续至458),那是1930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刚过半的时候。“想象莫斯科并没有试图粉饰发生在19191928年之间的巨大政权变动带来的影响但是值得称许的是展览的确做到了抵制生产一种有关苏联前卫艺术作品终极叙事的那种普遍压力斯大林式的高压经济计划和极权政治统治的到来在这里既不是一种乌托邦艺术计划充满讽刺性的不可避免的终点也不是它的丧钟早期的苏维埃思想依然是讨论的起点而这种讨论——举例而言优化现代都市环境中的家庭和社会生活——在今天和在一百年以前一样重要

与之相反皇家艺术学院的展览迅速地对前卫艺术盖了棺该展标题为革命俄国艺术1917-1932”(Revolution: Russian Art 1917-1932),第一个展厅里填满了列宁像和列宁遗像除此之外就是斯大林的这种展示方式体现出了展墙上的介绍文字中所称的现代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之一从开始到终结的短命——如果终结”,任何的终结可以在这样一个巨大的动荡时期被预知或者描述的话展墙文字的第一段断言斯大林的快速掌权带来了全面性的镇压:“个人自由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集体主义意识形态。”这一论断相当于给共产主义做了最终宣判这么一来所有相信它的人包括艺术家在内都成了骗子或者更糟

大卫·彼得罗维奇,《安妮斯卡》,1926布面油画,77½ x 48⅝’’,展览革命俄国艺术1917-1932”.



在这样一种架构之下激进的前卫派身上背负着创造性表达和共同体管控之间的虚假对立举例来说如果我们假设个体艺术自由和集体生产之间总是存在一种斗争关系那么阿列克西·(Aleksei Gan)对于艺术和科技以及科技与社会关系一体化坚持就变得站不住脚并且不诚实但甘写于1922年的论文构成主义》(Constructivism)中的每一句话都驳斥了这种假设:“构成主义充满信心脚踏实地地前行它的所有思想都来自共产主义。” [1]

卡基米尔·马列维奇( Kazimir Malevich)的作品是革命展的交汇点1932年在列宁格勒原来的彼得格勒的大型主题展中的作品的复制再现是展览的亮点如果说当初还是边缘化的)。如果我们把他的艺术观理解成与革命政治思想相对抗的那么他的那些写作就变得令人困惑了。“如果说在资产阶级框架中艺术的价值达到了最高点那是因为这个结构和社会组织是联系在一起,”马列维奇在他写于1921年的题为艺术和职业教育方法”(Methods of Artistic and Professional Education)的笔记中说道充满赞许地将拉斐尔称作一位宣传海报画家苏联时代需要新的艺术生产的定义而不仅仅是新的视觉形式建筑家具实用艺术以及绘画和雕塑如果它们物质层面上处理结构并且构成层面上处理材质”,就可以在理论以及实际层面上被视为有价值的职业马列维奇称想要获得这些形式的知识艺术必须被当作科学研究的分支来教授而美术馆必须灵活地呈现这些总是带有即兴色彩的结果:“只有那些可以适应基层生活的或者可以赋予基层生活以新的形式的才值得在一定时间内被保存。” [2]

1932曾在维吉布斯克(Vitebsk)教授艺术的马列维奇来到彼得格勒担任艺术文化博物馆(Museum of Artistic Culture)的负责人这个机构随后更名为GINKhUK(国家艺术文化研究所,State Institute of Artistic Culture)。在他任职期间马列维奇同时带领至少十几个学生在形式和色彩实验室工作无论是在个人研究还是集体工作里致力于阐释近期绘画的发展同时作为研究报告的展览在1926GINKhUK合并进GIII(国家艺术史研究所,State Institute for Art History)的同期举行马列维奇在那里继续工作了一年时间终于在193210——革命展所定义的最后时刻——他获得了在俄罗斯国家博物馆(State Russian Museum)开展和主持实验室的许可。[3] 但墙上的导读文字却全然地忽略了这一系列事件而是提供了一种从1917年以前基于纯粹几何形式和色彩的风格1921被愈加压迫性的政府控制的……创新的年表

前卫艺术的成形崩溃后留下的是什么对于这个展览的观众而言那并不是如展览前言所宣称的多元化,“语境”,或者革命五十年后艺术的活力和多样”。观众接收到的是一种有关固执的俄罗斯民族的民粹概念无论多么隐性),他们的民族灵魂通过个体创作者的作品得以表达无论他们的风格是什么库兹马·彼得罗夫-沃德金(Kuzma Petrov-Vodkin),温柔的静物画家瓦西里·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 帕维尔·菲洛诺夫(Pavel Filonov);米奇·拿佩尔鲍姆(Moisei Nappelbaum),拍摄沙皇及苏维埃知识分子的肖像摄影师——好像都被统统扔进了一团巨大的混乱中

作品的选择是很有力的观众可以欣赏到在俄罗斯之外难得一见的天才之作我最喜欢的除了伊萨克·布罗德斯基(Isaak Brodsky)那些精致的肖像还包括格奥尔吉·鲁布廖夫(Georgy Rublev)口红色的约瑟夫·斯大林肖像》(Portrait of Joseph Stalin,1930年左右)——画面中还包括一个躺椅和一只香肠形状的狗——看起来像是这位独裁者刚刚结束了一场由弗洛琳·史提海莫(Florine Stettheimer)主持的精神分析以及大卫·彼得罗维奇(David Shterenberg)安妮斯卡》(Aniska,1926),画的是一个乡村女孩站在桌前画面本身也同样充满了乡村气息那个正面朝上的桌子以及用充满生气的笔触平涂的双色背景使得原本俗气的画面变得具有强烈冲击力

但是由于缺乏清晰的论点和有力的概念观众看到的有可能仅仅是史提海莫画里那种刻板的文化含义强壮而且头脑简单的农民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着一条切开的面包作为穷困的象征背景里那种民俗化的色彩掩盖了一种凄惨的生存状态去皇家艺术学院看展览的观众如果由此认为资本主义(capitalism,小写c),就应该在道德上战胜大写的共产主义(Communism),那他们应该被原谅他们确实可以总结说与其参与一个政府掌控的公共企业还不如寻求道德上以及个体性的自主尊重文化遗产狭义的的教条和资本的自由流动这一结论完美地延伸了近年来席卷全世界的新自由主义和本土主义的结合尤其是在脱欧时代的英国欧盟有时会被描绘成苏联或者是斯大林式的政权与此同时在美国举办有关俄国艺术的展览又必须在这一诸多害处的国际政治浪潮被两国的领导人以及他们的随从之间那种越来越诡异的双方关系加强之外去处理一种状况那就是阶级冲突无处不在但同时阶级问题完全在讨论中缺席——集体性规划确实就是管控这个词已经变成了一种诅咒

古斯塔夫克魯西斯宣传站设计图稿,1922纸上墨水炭笔和水粉,10⅝ x 6⅞’’,展览革命游行经受考验的苏维埃艺术”.



我在芝加哥艺术学院策划的展览革命游行经受考验的苏维埃艺术”(Revoliutsiia! Demonstratsiia! Soviet Art Put to the Test)就是在这种政治气氛中展开讨论中的考验既是一种实验也是一种迫在眉睫的辩论。“不确定性”,“不稳定性”,“异议”,以及激进化是我在和专家顾问团以及德文·(Devin Fore)共同工作时的几个暗语——弗和我一起编辑了展览的画册。550件作品按照它们原本展出的地点进行陈设无论是在艺术院校在家中还是在店铺橱窗无论是在战场上或者是作为街道上节庆活动的一部分或者是在工厂里无论是在剧场空间展览电影院还是媒体上在这些原始作品中间将会重现超过二十件苏维埃时期的物件——以及两个完整的房间一是亚历山大·罗德琴科(Alexander Rodchenko)的工人俱乐部(1925),二是由埃尔·利西茨基(El Lissitzky)于次年设计的构成主义艺术展览室(Room for Constructive Art)——一个展览样板空间

这些重建是模型而这个项目也将初生的苏联视作一个模型的国度无论它们是以巨型工程的方案的形式或者是复制生产的原型抽象过程的实在演示或者是去模仿和讨论的标准这是一种避免掉入对于共产主义的种种邪恶进行说教的陷阱的途径或者对其希望与梦想抱有的玫瑰色的怀旧情绪)。无论在哪种层面上来说我都尽力避免将1917年发生的事件视作一个封闭的课题或者去暗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无从避免的命运我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对于苏维埃时期来说极为迫切并且我期待它在今天仍然具备现实意义的课题在一个我们自己创造的社会中决定艺术的形式和功能

革命游行经受考验的苏维埃艺术将于20171029-2018114日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展出

马修・S・ 维特科夫斯基(Matthew S. Witkovsky)是芝加哥艺术学院摄影系理查德和艾伦桑德(Richard and Ellen Sandor)主任及策展人


注释

[1] 阿列克西·,《构成主义》(1922),Christina Lodder翻译巴塞罗那:Tenov出版社,2013),55。

[2] 卡基米尔·马列维奇,“艺术和职业教育方法”(1921),Xenia Hoffman翻译收录于卡基米尔·马列维奇,《艺术家无穷至上主义未发表的写作1913-1933》(The Artist, Infinity, Suprematism: Unpublished Writings 1913-1933,哥本哈根:Borgen出版,1978),88-87;马列维奇,“关于美术馆”(On the Museum,1919),Xenia Glowacki-PrusArnold McMillin翻译收录于前卫美术馆学》(Avant-Garde Museology),Arsenal Zhilyaev编辑纽约:e-flux经典莫斯科:V-A-C基金会),270。

[3] 请参见Irina Karasik,“我们当代艺术形式是研究机构……”(Our Contemporary Form in Art Is the Research Institute…),收录于马列维奇的圈子俄国的同盟者学生和追随者 1920s-1950s》(In Malevich’s Circle: Confederates, Students, Followers in Russia 1920s-1950s),Yevgenia Petrova编辑莫斯科:Palace Editions,2000),103-15.


— 文/ 马修·S·维特科夫斯基 | Matthew S. Witkovsky, 译/ 郭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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