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空间 |“221”内容导览:他们的心灵不想在晦暗中游荡
发起人:聚光灯  回复数:1   浏览数:1917   最后更新:2018/01/17 23:18:42 by guest
[楼主] 聚光灯 2018-01-07 21:48:19


来源:要空间


他们的心灵不想在晦暗中游荡

文/金锋

今天在网上浏览有关221的资料,文字与视频都有,内容很多。在一个叫“个人图书馆”的网站上,有一篇短文,题目是:221的一些情况,文章结尾说:“现在网上写221的人很多,但多非221的人多,有几个221的也多是二线人员。一线人员现在活着的多是保持沉默。”为什么保持沉默?我想有些隐情他们是只想藏于心中了。还是这篇短文,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221撤厂后,有的离退休人员是集体安置,如青海西宁、安徽合肥等地,大多数离退休人员是分散安置在全国27个省市的532个县內。自1995年成立核工业221离退休管理局以来,逢年过节,核工业总公司再没有给过这批人员一分钱的慰问金,一样慰问品,也没有一个领导上门问寒问暖……相反,克扣离退休人员的工资,该发的少发或不发,能拖的尽量拖。” 这事搁在今天,是个常态,但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那些把青春、热血甚至生命都奉献给了青海原子城基地的老人们,他们还有幻想,他们总觉得会有一个好的、过得去的交代。所以,“保持沉默”,是与某种坚信、期待中的关怀维系在一起的,即便现实最终告诉他们,幻想破灭了,我猜测,他们依旧沉默,哪怕在悔恨中依然保有着无助的坚信。

展览现场照片墙


在腾讯视频中搜索到一部纪录片,其中一个老人说到:我们统一中国是哪一年?公元前221年。我很是惊讶!原来221这个代号还跟秦始皇有关啊!!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考证,221这个数字的解密无疑是一个专业课题了,构思它的原点在于“统一”。今天我们都很熟悉,在一个特殊的年代,为了一个特殊目的,我们被“统一”到一个地方去;在另一个特殊的年代,为了另一个特殊目的,我们又必须被分散到各个地方。命令、召唤、驱散是一个“统一”指令下的过程与步骤,仅是今天有了诸多说法而已。其实,这在221建厂与撤厂的过程中,这个模式就已经在了,但又有多少人去思考这个模式本身呢?

展览现场,从当地挖出的泥土


221的核武两代人,这第二代人,当年都是孩子,他们跟随父母远离家乡,来到青海这片荒芜之地,并在这块土地上扎根成长。现在,这些当年的孩子也大都进入了知天命的年龄,他们分散在全国各地,他们在思考什么?时间在他们的脑海里有着非常具体的画面,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还能做到“耳顺”,做到“从心所欲,不逾矩”吗?我想,这是一个难以回答但问题,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展览现场


核武两代人,这仅是在血脉上有所传承,是外型上的相像。核一代是被召唤,被服从,还得经过层层审核,被表衷心;核二代,是被拖入,被迁徙,无知而快乐地让天真与阳光位移。这中间有个裂隙,是给予时间的裂隙,它只有在物是人非的时候显出。“统一”这个词,在国土之外的延伸,是思想与认识,是政治,是肉身也是精神。计划经济时代的一个特点,就是没有选择,这就是意识形态的迷津与威力。无疑,核武两代人在特殊年代意识形态的统摄下,他们共存于同一个共同体之中,有着相同的特殊的历史语境。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个被表演,一个被观看。阿伦特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裂隙》的前言中说:结果,在毫无预备和很可能违背他们意愿的情况下,他们无可选择地创建了一个公共领域。阿伦特这话说出了特殊年代的共同特质,一切听命于政治的主张。时过境迁,核一代的人在慢慢老去,许多人已经带着当年的原则、秘密与委屈逝去;核二代中的有些人开始反思与行动,他们的心灵不想在晦暗中游荡。张达与李建军这次在“要空间”的展览,可以看成是反思与行动的一次尝试。

展览现场


艺术家张达、李建军带着诸多疑问,从2014年开始计划走访、拍摄核武两代人的人生经历与生活现状。到2017年,他们的素材收集已经多达100多小时。

展览现场,音频


这些素材是为未来要编辑的纪录片服务的,但在编辑还没有真正开始之时,这些素材是原汁原味、非常鲜活的,我们想就素材做一次关于“素材”的展览。我们试图让观者通过自己的理解与感悟,把时间、空间做自己想象中的剪辑,并置入相应的问题与内容。

展览现场,对核武两代人的访谈视频


许多问题,其实就在我们周围,熟视无睹,等于无视我们自己的存在。


『展览信息』 Upcoming Exhibition  

展期:2018年1月6日-2018年3月3日

地点:要空间

地址: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 M50创意园7号楼A座301


[沙发:1楼] guest 2018-01-17 23:18:42

来源:十万实验室


中国最神秘的城市,曾有超过10万名科研人员在这里隐姓埋名、秘密工作。

1939年7月,王洛宾跟随剧组到青海的金银滩草原拍电影,由于和当地少女独处时眼神过于炽热,被少女用牧羊的鞭子抽打了几下,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少女。还以此为灵感创作了传世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


作曲家王洛宾(1913-1996)


19年后的1958年,金银滩草原上散居的1000多个牧民,在接到一道命令之后全部搬迁。这块美丽的草原除了逐渐矗立起异常坚固的工事和厂房外,还挖了大量的地下工程,铁路也铺设了进来,这里成了一个秘密基地。


这里有军队警戒,对外宣称221工厂。从全国各地来的3万多人生活工作在这里,有人形容说:“那是没有通行证,连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中国决定制造核武器,选址于此。

如今的金银滩草原,这里人的生活方式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当时,那位曾让王洛宾心动的少女卓玛在两年前已经暴亡,少女的父亲也在搬迁的这一年被发配到劳改农场,于第二年死亡。


从此,金银滩草原不再有卓玛粉红的笑脸和王洛宾优美的歌声,草原拒绝了歌声和爱情,成了所有人真正意义上最遥远的地方。


1967年的时候我5岁,父亲从上海把我和我妈接到了221工厂。直到那个时候我妈仍然不清楚我爸是干什么的,由于严格的保密措施,在这边的工作人员不得对亲朋好友包括妻子丈夫说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同事之间也不得透露具体工作。


由于上岗前第一课就是保密教育,同事之间互相也不问,倒是家里面各种猜测。221厂这里海拔3000多米,高寒缺氧,紫外线很强,所以很容易把人晒的又黑又糙,我爸本来脸挺白,晒成了黑脸后,家里一度以为他在西北挖煤。

当时这里小学的毕业照,注意第二排左边第二个人


后来这里流传出许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


一名年轻人参军来到了221厂工作,他随战友先是乘火车走了一天一夜,后又转坐汽车,然后又步行,走了几天几夜最终才到达目的地。他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从基地退役后,这名老兵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工作的地点离他家只几公里远。当年入伍时与战友乘火车、转汽车绕来绕去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均是出于保密考虑。


221厂的级别很高,跟省会城市西宁平级,公检法司一应俱全。虽然当时的生活条件简陋而艰苦,但它却拥有18个厂区和4个生活区。里面设有学校、医院、邮局、文化宫、图书馆、电影院、污水处理站、甚至澡堂、理发店等。这里虽然地处偏远,它却直接归属北京指挥。

我来到这里以后在一个学校上小学,这里全校就一个班,比起比起现在的小孩,我们那时候真的是太快乐了,根本没有学业压力,放学了就是玩。但那时候也没什么玩具,在这个自成体系的小城里,很多吃的玩的都没见过。


还记得我爸给我做过一个弹弓,我爱不释手,也打打别人家玻璃什么的。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爸拿了几个帆布袋子,看起来很结实,正面有透明的窗口,我就想拿一个来装我的弹弓,结果被我爸发现狠狠骂了一顿。


后来才知道这个袋子是要拿来装机密文件的,当时重要岗位的员工都有一个“保密袋”,每天的工作笔记,科研资料,包括写了字的草稿纸等文件放在里面,然后用铅封住,盖上印,交到保管室,第二天上班前去拿,看到铅封没被动过就放心了。

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第一颗氢弹都相继在这里诞生,此后的几十年里广大科技工作者、工人、军人、干部、牧工等在这块11 平方公里的神秘禁区内生产出多种型号的战略核武器。


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分工太细致,除了核心部门,很多技术人员并不知道自己造的东西要拿来做原子弹,以至于后来原子弹在新疆罗布泊爆炸成功时,当地还有人在问:“这么厉害的东西是哪里造的?”

如今大楼的墙上还留着标语


我在这里度过了2年时间,在我7岁的时候举家迁到了四川绵阳,当时一同过来的还有很多221厂的家庭。当时221这里的人员被分成三组,一组去四川,一组留在221,一组去了河南驻马店。


现在这里被国务院命名为国家级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变成一个旅游景点,正式向人们开放。直到我多年后再回到221厂去看,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有些巨大的建筑,它们还矗立还在那里,只是不像我印象中的那么“巨大无比”。

“吴王庙(指吴际霖)已在风雨飘摇之中”的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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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父辈还有同辈的“核二代”口中听到这么几个故事,挺有意思,可以说一下。


故事一


由于221基地都是外地迁来的人,而且男多女少,恋爱问题是个大事情。除了内部男女同事自我消化之外,免不了要找外面的人谈恋爱。如果正儿八经处对象,这个“对象”是必须通过“政审”的,以防泄露机密。


小周是江苏人,在上海读大学的时候被特招到221厂,有一次请了探亲假到上海访友,谈到婚姻问题,不由长吁短叹。朋友们问他工资多少,他说每月有120元。朋友笑了:“侬有格多钿,还怕没得姑娘跟你?包在阿拉身上了。”


很快拿来几张照片,小周选中了其中一张,一见面,果然亭亭玉立,笑起来一对酒窝,让小周心里痒痒的。他打听了一下,女方家庭是产业工人,根红苗正,通过“政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1935年的结婚照,眼神和今天的结婚照没什么差别


两人谈了几次。小周出手大方,两人逛南京路、淮海路的大商店,只要姑娘喜欢的东西,小周从不犹豫,立马买下相送,让姑娘感动不已。那天,要见女方父母,小周特地到理发店打扮了一番,又带了重礼,二老也是十分满意。当天吃过饭,天色已晚,老人说让他留下过夜,小周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老人是客气话。上海的住房当时很是紧张,老人和女儿都是普通工人,全家只有一间屋,女儿一张小床,老两口一张大床,中间有一个布帘子,白天收起,晚上放下。小周留下了,睡在那儿?但话既然说了,也就无法收回,老人沉吟一下,就让女儿带他出去逛夜市去了。


女儿带着小周东逛西逛,逛到商店打烊,又带他到外滩的矮墙后面看江观船,小周累的要命,几次说要回去休息,女儿就是不肯,接近午夜,女儿才带他回家,整个楼房的住户都已经睡了,女儿让他在门口等着,回家拿出一张折叠床,在公用楼道上打开,铺上了被褥。

上海弄堂


小周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位姑娘带回草原,一来自己有了佳偶,二来也顺便帮他们解决了住房困难,岂不一举两得?。第二天,小周的打算却遭到了老人的激烈反对。


“这不行,女儿哪能离开我们?别的好说,这个原则不能变。你要想和她好,就设法调回来。你是学师范的,在上海当个教师蛮好嘛。”老头说。

“绝对不可能。”小周有些急了:“我那单位只能进,不能出,还是让她跟我走——”
“胡说八道。天底下会有这样不讲理的单位?”
“真有!它是搞,搞——原子弹的!”小周焦急之下冒出了这么一句。


老人和姑娘都愣了,像发现怪人一样的看着他。


小周在上海的恋爱史,就这样“昙花一现”地结束了,但是,其后效还延续着。姑娘把他的这句话,当作笑话在女友之间传播,竟然传到上海市公安局,又引起了国家安全部门的高度注意,消息反馈回221厂,院保卫部立即派人,内查外调,忙活了一番。最后小周落了个“严重警告”处分。“如果你这句话传到了国外,你至少得判刑三年。”保卫部的干部如是说。

221厂里的曾经的墙


故事二


在221厂,有非常多的代号。人有人的代号,产品有代号,每个科研实验都有个代号。早在四十年代就闻名全国的实验物理学家王淦昌,他之前在苏联杜布纳核技术研究所任副所长,而且他所领导的小组在反西格马负超子的发现方面有突出贡献,是有可能冲击诺贝尔奖的。


接到221厂的任务后,抱着“以身许国”的坚定态度,化名“王京”在这里默默地奉献,此后的17年里,在任何交流的学术会议的现场,包括不管国内国外的都找不到这个人。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的两年,大概是1978年,国务院任命他为二技部副部长的时候,人们才从报上看到王淦昌的名字。


著名的力学专家郭永怀,从美国回来参加工作之前,一把火烧掉了他的一本未完成的书稿,坚定回国,成为中国核武器研究的中坚力量。


1968年,在护送绝密核试验资料回北京的时候,郭永怀乘坐的飞机失事,当人们发现他时,他和警卫员紧紧抱在一起,在他们中间,就是要护送的那分绝密的核试验资料。他们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但数据资料却完好无损。


不久后,以这份资料作为基础,我国又进行了一次核试验,并且取得了成功。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于核弹爆炸那一刻的威力。但是,那背后所包含的种种艰辛、执着、痛苦、心酸乃至牺牲,整整两代人的青春留在那里,又有多少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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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踏上这块土地,内心百感交集,儿时的记忆已不再清晰,但这座厂深深的影响了我的家庭,以及我之后的生活。这次去看到了草原上的爆轰试验场,小时候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爆轰试验场是一座“堡垒式”的建筑,里面有五六个房间摆着各种测量仪器设备,当年一系列的爆轰试验数据检测收集工作都是在这里完成的。爆轰试验场的正前方有一面厚达1.3米的钢板隔离墙。“墙”上坑坑洼洼,满是洞眼,这是当年做爆轰试验时核弹冲击波“雕刻”留下的痕迹。

爆轰试验场外防护钢板


生产车间被翻修过,现在用于展示造原子弹的那一段峥嵘岁月。后来221厂撤销后,这里的人无需再隐瞒工作单位和工作性质,其实还是非常不习惯的。


30年都过着那种封闭在小城里的生活,出来后发现外面的世界居然是如此丰富而快速的,年轻人还好点,比较能接受新事物。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非常拒绝过外面的生活,他们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只有在夜晚拿出曾经的奖章证书,回想起那时战天斗地的青春岁月,认为那才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老人们珍藏着当年的信件

原子弹爆炸20年纪念奖章,奖章中间图案是爆炸时产生的蘑菇云


作为一名“核二代”,也曾经有人好奇地问我:“原子弹长啥样的?”我根本不知道答案,每次都胡诌说:“原子弹像一个球,有房子那么大!”。后来再去221工厂时才知道,原来原子弹没那么大,也不像球。

卡车上装的胖胖的导弹就是中国第一枚空投原子弹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中国的核工程只有一个221工厂,后来才知道除了221厂,还有404厂 ,504厂,202厂等等。当时都是军事禁区,都有一个由三个数字组成的代号。地图上都找不到它们的具体位置,寄信地址通常只是“XX市XX号信箱。

当年这里工作人员的合影


1987年的时候221厂完成历史使命,3万多人从这里陆续撤离,被安排在西宁,山东,安徽,四川等地方。也有的人回到原籍故土,等待新的生活。但在他们心中不复存在的221厂才是真正的故土。

铁路也逐渐荒废


前前后后共用了6年的时间人们才撤离干净。据说最后一批离开的是军队的战士,他们发现这座空城之中很多人离去的很匆忙,有的桌子上有未写完的信件,钢笔帽还没盖上。有的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半碗粥,仿佛人们只是临时走开。

当年父辈们读过的书


这里的人告别封闭了30年的草原,把核实验期间穿过的工作服,用过的所有日常用品,和其他一些试验品丢弃,埋入“亚洲第一坑”,然后永久性层层铅封。


当时由于这些衣服质量很好,一些人舍不得扔,还把带回家继续穿。虽然这里没有核泄漏,实验也只是冷爆((弹头不装钚元素),但在研发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也都会有一些辐射出来,其实是相当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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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银滩草原上绿草盈盈,牛羊肥壮,牧民们迁徙回来。草原还是当年的草原,黄白色的野花依然盛放,旷野上风声呼啸,再也没有人提起几万人曾经在这里挥洒着青春和生命。


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最珍贵的记忆都留在了221厂。他们的后代散落在全国各地,很多曾经的同事、战友如今根本联系不上。告别的集体生活的核二代、核三代们如同流入江湖的水滴,逐渐淹没在新的时代浪潮中。

如今的221厂,蔓草丛生,显得分外凄凉


2014年,同样从221工厂走出来的艺术家张达协同导演李建军耗时三年,在北京、廊坊、淄博西宁、新乡等地采访父辈及同代30多人,拍摄出纪录片《寻根的蘑菇云》。被访者们谈起当年的事情百感交集,那些在221厂的成长历程,同学情谊,青春的躁动与迷茫在彼此的记忆深处,平时几乎不会提起,却永不会忘记。

艺术家张达、李建军的展览《221》目前正在位于上海M50的要空间展出,多件作品展现了那个年代的记忆。人海茫茫,大家有着相同的来路,就是那个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展期:2018年1月6日-2018年3月3日

地点:要空间

地址: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 M50创意园7号楼A座301


参考资料:

《禁地青春》作者:魏世杰

《金银滩往事:在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的日子》作者:王菁珩

图片提供:张达、李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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