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博:视所可见
发起人:colin2010  回复数:0   浏览数:1522   最后更新:2018/05/05 18:50:58 by colin2010
[楼主] colin2010 2018-05-05 18:50:58

来源:798艺术 李旭辉


《凉的田园诗》 布面油画 117x89cm 2012年


未来总是以不同方式描述,历史虽以尘埃落定但也并非只有唯一的视角能够承载。当艺术家回忆一个时代的演进时,会发现媒介在人们构建普遍的认知过程中的重要性。而当我们不仅仅是以移情的方式来看待一些日常的媒介,例如像照片、磁带、光碟、视频和图片时,我们会发现世界被抽离成不同的介质储存并转译着我们的经验。例如像格哈德·里希特和张晓刚这样的艺术家去描述他们所存在过的时代时,二者都留意使用照片作为研究的起点。或许时代的性格就与这种媒介有着不可分离的关联,他们窥视到一种贴近体表时代记忆和集体基因的存在,而这些在20世纪出现的媒介在细微处也能体现着不同文化体的审美差异。

《古典诗学原则》 青铜,水果 尺寸不定 2018年

当我们需要理解王之博的绘画时,必须备足一些当代艺术史的资料,特别是在一个图像生产平民化的时代,艺术家对图像的利用方式才是其艺术的价值和趣味所在。对于这点,格哈德·里希特曾经谈得很清楚:“我也不是说想模仿一张照片,而是想制造一张照片。我对照片就是一张曝光纸的那种看法不予理睬,这就是以其他方式制造照片,而不是制造像照片的绘画。”格哈德·里希特早期不断对图像进行复制、虚化,之后抽象绘画中不断以刮、抹、涂的方式来覆盖图像,之后又将图像呈像素化、乱码化处理,这里绘画放弃掉任何早期古典形式中需要的构图,色彩的平衡和互补,图像作为一个时代高速产出的事物在艺术家的选择和描绘下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坐(圣徒2)》布面油画丙烯 200x135x2cm 2018年


早期艺术家,像达达、波普的艺术家们所从事的工作,安迪·沃霍尔对布鲁若盒子的选择,苏黎世达达对希特勒图像的篡改,这些案例里艺术家将日常经验从暴政控制下抽离出来,重新组合成自我对时代的印象。在民主时代,这样的工作每个人都可以做,因此安迪·沃霍尔说“每个人都能当15分钟名人”,约瑟夫·博伊斯说“每个人都是艺术家”,他们谈论的名人和艺术家不再是需要怎样高超的绘画条件,但需要的是公民的自主思辨能力对僵化的现实经验重新敲打。

《坐(三位圣徒)》 布面丙烯油画 200x135cmx7 2018年


回顾20世纪为何有那么多的战争图像,格哈德·里希特曾经花了大量的时间来分析二战时飞机图像生成的语境,这些事物与未来主义对战争、暴力、速度的渴望是十分相符的,而且这些20世纪的飞机造型非常优美,从这种从工程学基础上获得的视觉和谐,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极简主义的艺术家是怎样工作的。飞机的出现代换了欧洲人对天使的想象。技术主义时代推进需要现代人更加专注于别样的宗教样式,飞机在此处不仅是战争圣灵的卓越广告,也是吸引眼球的征兵符号。这些被美化的战争机器不会体现任何残酷的一面,图像隔离了听觉、嗅觉和触觉,能让普通人像注射了麻醉剂一样对战争跃跃欲试。飞机在摄影师的构图下,当其处于远景中与大雁一样拍成几何形图形。而当在细节捕捉中,摄影师将可以辨识的盟军军徽显露出来,让机身以不平衡的方式斜穿过画面的对角线,让人感觉它在飞速攀升或俯冲。这样的构图方法逐渐被植入现代广告的基因图谱当中,今天我们看到任何一则需要在几秒钟之内稍纵即逝的广告,其中的美学语言都能看到战争留下的遗产。今天的汽车广告变为了战争年代飞机照片、海报和影像的移魂体,而它事实上也离人们的生存更加贴近。当我们总结其中的抽象体验时:优雅、崇高、速度、安全、力量,这些因素始终是现代文明持久发展的动力。它们也没有因为一次或二次世界大战而消失,只是从早期喷发状态变得更为现代科技、教育和商业等方面所驯化。

《新卡斯帕 豪泽尔之谜》布面油画 250x165cm 2018年


被技术驱动的现代感本能地排斥对古典道德规律的进行索引和转译,就像电脑世界中没有人会留恋486时代带来的时间感,但从宗教和文学的角度上来说,对流逝事物的回忆和移情无法割舍。在时代速度的对冲之下,图景变得模糊、曲折,精神发生了扭转,因此我们应该能够理解格哈德·里希特对一些日常的历史照片的处理,这些由平民自身情感转化出来的物理实证在油画介质里获得再生。格哈德·里希特细腻的处理方式,让人联想到德国人引以为豪的金匠手艺。文艺复兴时期阿尔布雷德·丢勒特意将这种民间手艺植入到世俗绘画当中,之前这种技巧用于修饰哥特教堂和绘制祭坛画、描绘圣物盒。当我谈论德国制造时依然能体会这种对细节入微的观察和制作。

《三个有着严肃表情的人形陶罐布面油画 180x135cm 2018年


返回现代人的主题,张晓刚的创作以其独特的视角进入到历史演进当中,这些陈旧的集体合照曾经被一个时代描述为共产主义新人,他们的生命与一个农耕国家急速膨胀为一个工业化国家的经历相关联。在面对战争的死亡,集体生命体迫切地希望获得安宁,而在单向维度的媒介引导下,人们已经分不开神圣与疯狂,奋斗和奴役,红光亮和黑白灰。在对旧照片的利用上,张晓刚采用了一种更为魔幻的处理方式:以中国民间肖像艺人的墨粉画法,消去油画对面部肌肉、骨骼光影的塑造。从而将人脸平面化、脸谱化。这面孔相似的合照类似汉代的墓葬木俑。脸谱化现象是造神和造奴的一种重要艺术手段,中国没有经历过神学革命,所以没有像欧洲的文艺复兴和宗教革命而直接进入表层的工具现代性。但在文学和日常的描述方式上,脸谱化描述依然是创作的重要手段。脸谱化在古代常见于历史文本、戏剧,甚至是官方奏折当中,今天来说这种脸谱化依然是常见的现实,例如在抗战时期对敌方的描述,对自我的正义表象的刻画,例如在新闻的描述当中,甚至在所谓的传统风潮当中依然存在着脸谱化的过程。所以在这种神统的现实中,群体对于目标要么是集体性的肯定、赞美与神化,要么就是集体性的否定、批判与妖魔化。所以,张晓刚的妙处在于其从神学中体验到的这种集体性,并利用中西相容的方式呈现出一个时代生命体的韵味。

《无题》 布面油画 200x115cm 2018年


相比之下王之博的创作在对图像的利用上,早期善于以拼贴虚构的风景来获得一种景观化的社会的绘画作品。这个系统当中建筑与风景、自然与结构,以及建筑中一些烂尾现象变成中国乌托邦式发展的一个个缩影。艺术家利用不同建筑形状在自然空间的繁殖建构起一个个无人的公园景观。这些建筑集合了中国假山水和西方巴洛克的喷泉,二者都带特有的权力面向公共空间的展示。我们可以将其看成是权力想象的拼合物。从艺术角度来看,它是一种全球性的美学杂糅方式结合的,构建他们的权力机制获得一种奇怪的改造自然的空间理念。这种理念并非因地制宜的,它只是给予了公共空间一件新的现代与传统相互打补丁的大衣,就像慈禧太后在颐和园修的西洋景,有时这种景观是中国特权阶层私有域里的变体几何游戏,有时又是城市环艺设计师天马行空的涂鸦。王之博在访谈中谈到她的创作,认为创作的拼合方式非常像中国的文人山水,是理念的拼合物。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将历史中有顽强生命力的形式变为整个东方意象空间的一部分,西方是以逻辑堆砌的方式,而东方则是以节点流变的方式。今天,它就像一根根蔓藤将乐高方块体以一种非逻辑方式缠绕、累加,最后变为一种秘境。这个系统不断应合时宜地增加一些崇高的元素:古希腊的柱子,罗马的拱顶,东方的大型怪石,两河流域的棕榈等等。这些相距甚远的事物组合了一个个泛文明化的“世界之窗”。而这种扭捏的开放状态就像门神一样阻挡了内部与外部世界进一步的追问,它们发散的神圣之光仿佛我们正处在世界文明的中央,然而是这样吗?

《Mr. Bling Bling》  布面油画 160x120cm 2017年


从上个系列的创作中,王之博发现一种存在于这种景观编织中的恋物癖现象,但非常有趣的是她将这种恋物事实转化为对超市瓜果的描绘。《骗局》(HocusPocus,2015)、《米德的困惑》(Mead's Dilemma,2015)中 ,她将果实变为有性别和灵魂的事物来看待,一些热带水果带来了原始文明的想象,这些事物在黑色的背景墙里表演着杀马特,表现着不想被规训的生命本能反应;而在《档案馆》(the Archives,2013)中,现代人的表情被放入博物馆的橱窗里展示,表情变成了物质而水果蔬菜却有了生命,这是一种绝妙的转换,艺术家表现得一本正经,在一种黑色幽默中透露出对现代人命运的叹息。

《移民政策之广告词》布面油画 180x135cm 2018年


新作《新卡斯帕 · 豪泽尔之谜》、《三个有着严肃表情的人形陶罐》来自对经典电影故事的解构,《坐(三位圣徒)》、《Mr. Bling Bling》、《移民政策之广告词》偏向政治、传播的讽刺。从语言结构来看,之前景观化的绘制被更为概念化的个体塑造所替换,让不了解王之博创作的观众陷入谜团,作品《古典诗学原则》将之前出现在《骗局》、《米德的困惑》、《襁褓》作品中的水果保鲜套单独提出来制作了空间装置,这种方式使得当代方法与传统逻辑在一个场域里相遇,这些以往保护生命的结构体,在艺术家的转化下变为铁质的套箍,时空的转移中文化因其语境而产生着截然不同的功能。

《母的(自画像)》 布面油画 丙烯 200x200cm2018年


作为8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王之博的生命里没有经历过文革的激荡,也没有85的理性主义,但随着西方书籍的翻译和网络的普及,这一代人可以更加广阔地接触全球的信息和知识,也开始形成更加独立的价值判断。但从方法上,今天的艺术家必然无法完全摆脱对西方文本的借用,在王之的创作里能看到米歇尔·福柯和列维·斯特劳斯等人文本的影响。对本土传统的借用上,王之博的创作并没有呈现出太多的手法继承,但作为一位东方人,语言的晦涩和婉转,有时又带有着年轻人的调侃,这些从生命本质中流露出来的特质已经能让其艺术创作有其自身的光彩。但对于普通人而言,王之博的创作绝非一目了然,在传统成为一种政治正确性的今天,没有西学背景的个体可能很难体会其中妙处。


文/李旭辉

图/马凌画廊及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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