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搬家最先扔掉的是画册?
发起人:灰常灰  回复数:0   浏览数:1067   最后更新:2018/05/24 10:49:52 by 灰常灰
[楼主] 灰常灰 2018-05-24 10:49:52

来源:打边炉DBL 文:芬雷



为什么搬家最先扔掉的是画册?太重了呗。书到搬时方恨重,画册是重中之重。作为书籍的一种,画册似乎已经脱离了日常的阅读。你很难想象在旅行途中带上几本画册,那会让你的旅行变成一项体育运动。编画册的人也许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他们相当成功地将阅读变成一项不得不在咖啡桌上完成的尬聊工作,这也使得所有画册看起来都像是高级一点的产品手册。更何况大多数还是免费送的。“花了不少钱”,“装帧非常精美”,“印刷特别专业”……这三句几乎可以通用所有画册的话最终换来的或许只是一句最实在的话:“可以卖点钱。”因为在收废品大叔眼里,扔掉的书籍总是免不了秤一秤的命运。


画册的制作已然落入事务性的套路之中,这多少说明某些图像生产的工作正在接受一种扁平化的管理,尤其我们把画册当成艺术家个人与艺术机构(也许还包括藏家、策展人、评论人等)之间重要沟通和展示媒介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个人和艺术机构,像印制名片一样印制画册,仿佛画册是他们必须完成的社交作业,而一个艺术家只有在印制自己第一本画册的时候才好意思说自己是社会人。然而事实并不如你所意?画册之所以遭到持有者的不公正待遇,除了莫名其妙的重以外,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它的扁平化编制取消了两项比较重要的工作:一是艺术家个人的自我梳理,一是艺术机构的整理研究。


面对这样的工作,艺术家的理由看似是令人信服的,他们会说:“对不起,我是处理图像的,不负责处理文字。”可不是吗?你也可以不负责说话和行走。而艺术机构的理由是没有理由,因为藏家的钱袋不需要解释,作品本身就是能歌善舞的数字,看它们表演就可以了,别说话。在这种局势左右之下,画册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一种展览中最庸常的陈列方式被一股脑儿地加工生产着,那就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好队,听指挥,别说话。面对观众、读者,我们进入了一种“谁也说不好,不如让他们自己挑”的投机逻辑之中,其他的就看运(chǎo)作了。没毛病吧,这有什么问题呢?你难道指望一本画册的出版引发一场已故境外诗人马拉美所说的“书本的革命”吗?简直是白日做梦!


做本书而已,还是不谈革命了吧。德国画家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有句话说的好,他说:“画画与思想毫无关系。当我画画时,画面就是我的思想。作为一种语言、作为一种调节方式的思想,只在事件发生之前或之后运作。”而画册就是他所说事件及其前后思想运作的总体呈现。艺术家在面对自己画册的时候,可以感受到那些画面在窃窃私语。只要书籍仍在,窸窣之声就不会停歇。他时不时还要调整自己思想的身姿,随时等待着重新加入它们的谈话。这是一个事件持续发生的场所,哪怕其中真实发生的只是充满灰烬气息的见证。“快来吧,火焰!”也许这才是值得我们对画册说出的那句行话。


就像展览需要策展人一样,书籍需要编辑。很多时候,正是一种编辑意识,而不是作者意识,将画册这种媒介推向了不一样的空间。在这样的空间,书籍和展览从来不是一个专有的空间,更不是封闭的空间,而是一个开放的空间。艺术家个人与艺术机构,需要在这个空间地带与他人展开共同协作。在这一点上,做画册和做展览几乎是一致的,但是作为书籍而言,画册和展览又各有不同。要知道观众所处的展厅环境和读者所处的生活环境全然有别,我们有必要去探讨不同场景中人们分享、传播和参与机制的问题。无论如何,画册的制作都是非常重要的。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和艺术机构已经认识到,画册可以作为艺术家思想运作和艺术空间展览运作的延伸,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扩展”(扩充展览)方式,特别是书的传播从来都比展览的传播更为长效。


当然了,画册也分很多种。我相信扔掉的大多数都是社交类型的画册,就跟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那么多毫无用处的名片一样,你总会拥有一些毫无阅览趣味的画册。“可以卖点钱”,你脑中闪现收废品大叔称重的身影。画册八成会熬到纸书死亡的那一天然后说自己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除此之外,还有工作类型的画册。一些可做可不做的活动加上可有可无的展览,按照工作前后的纵线或者关键词逻辑的横线编辑成书,然后再用一种散发着机构特有刺鼻气味的纸张装订成册,很大很厚很重,你不可能说没有任何纪念意义吧,毕竟花了不少钱,也“可以卖点钱”,你脑中再次闪现收废品大叔称重的身影。这些身影或许是真正的图像无产阶级,它们将对一切图像进行称重,直到发现有一些图像即便秤砣的绳线压过最高的称星依然不可计量的时候,图像才会从秤重的生意当中滑脱。而对于那些编制画册的人来说,在编辑制作之前也许可以事先秤一秤某种无形的重量,这可能会让未来的画册更轻或更有分量。


我最近一次认识到画册的重要性,是去年访问法国第戎 Le Consortium 当代艺术中心的时候。这家创办于1977年的艺术机构于1993年创办了一家出版社,目的是为了陪伴每一位艺术家,持续地制造分享的契机,就像机构创始人之一格扎维埃·杜鲁(Xavier Douroux,已于去年6月去世)在一篇访谈中所说:这个契机持续地将艺术转化为一种可测量、可传播、可延伸的政治性经验,毕竟单纯停留在艺术自己的领域并不能让足够多的人参与进来。这家出版社就是后来法国乃至欧洲最重要的艺术书籍出版社:真实出版社(Les Presses du réel)。格扎维埃的话提醒了我,艺术在今天正在成为艺术家个人工作以及艺术机构运作的延伸和扩展经验本身,而画册就是这一延伸和扩展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每一本所带来的经验都不尽相同。就像格扎维埃所说,“我们从未想过成为某种示范,但我们总是在尝试新的经验”。


芬雷是泼先生发起人之一,记述电影联合发起人,图书出版品牌“拜德雅”合伙人。2015年策划“居伊·德波电影周”(杭州),2016年联合策展第11届上海双年展城市项目“谷神变”,2018年联合策展“方志小说:驻村写作联展”(安徽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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