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鲍栋的“北京当代”上看过一个叫曹雨的女艺术家的作品，印象还是蛮深刻的。最近又在网上较系统地看了一下她的创作，我觉得有点意思。

在以艺术之名“作恶”和制造“痛感”两方面，曹雨做得好。当然，你的“恶”摧毁范围有多大，你的“痛”穿透了多厚的人性墙壁，直接决定了作品的力量和随后的舆论范围。我认同王朔叔叔批评鲁迅爷爷的一句话：愤怒出诗人，你愤怒的对象是多大格局，你的作品就是多大格局。依我看，曹雨作品的打击面不大，但一招制敌；问题小，但不小气；接地气，还挺有创意。算是蛮不错的。

我在“北京当代”上看的一件作品叫《我有……》，影像里艺术家曹雨面朝观众，脸被从斜侧方投射来的暖光照得妖里妖气，没有化妆、连粉刺都看得清清楚楚。话说这种光线确实不容易塑造美女，倒是很容易把一副不错的面孔拍得一脸横肉，装一肚子垃圾食品还特欲求不满的病态样子。影像里，曹雨一句一句缓缓地向观众说着自己“有”什么，每一句都以“我有”开头，印象深刻的是“我有水蛇腰，还有大长腿”，然后是“我有美院文凭我有五套房产我有幸福婚姻我有好多展览邀约什么的好多好多。”年轻人觉得累，其实并不是工作造成的，很多时候源于成堆的欲望压得心累。说白了就是贪慕虚荣。面对曹雨的作品，反正我是笑不出来，如果你被逗乐了，要么是你境界高到拈花微笑，要么就是耍二皮脸。

还有一件作品令我印象深刻，两个坚硬、惨白、生冷的大石头，中间连着一根头发丝。发丝绷得紧紧的，使劲看你都能看出汗来。俩石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什么叫铁石心肠什么叫视为草芥什么叫多情总比无情苦，被艺术家的小聪明都给诠释出来了。还有一个词儿，叫千钧一发。

在曹雨的作品中，另有一处也用到了大石头。是两块大理石摞在一起的，中间夹着几块生猪肉。我一看到这件作品就觉得这妞很可能是个强迫症患者，而且还有焦虑倾向。这类神经官能症的症状往往是在生活中忽然被一些琐碎现象魔怔住，然后使尽全身的想象力把它们往变态上拽，最后都摁在自己个儿身上。这种痛苦的感觉，想必小朋友时代的曹雨妹妹就曾经历过。做艺术家就是好，什么妄想只要转化一下就能当艺术品欣赏，没准还能名利双收。换成普通人，要么与垃圾情绪共存亡，要么波及他人。在我的印象中，用动物生肉做作品的中国艺术家不少，随便一想就有行为艺术家张洹贴一身猪肉满世界转悠，老艺术家顾德新用手指把生肉一片片捏出油来。两人都很牛掰，都是我喜欢的艺术家。但无疑曹雨的这件作品更直接，那种日常化的痛感也更容易引起普通人的共鸣。

此外，我还在网上看到过曹雨的其他几件作品，真是坏得流油，恶劲满满。比如向杜尚致敬的作品《泉》，处于哺乳期的艺术家躺下狠捏自己朝天的乳房，乳汁就像喷泉似的射出，那种壮观的景象，不知道她的婆婆看到会作何感想。如果曹雨能号召妇产科所有正在哺乳的女同胞一起做这个行为艺术，影响力就更大了，视觉性和话题性也不会仅仅作用于艺术圈了。我觉得今天的当代艺术家没必要太把画廊、双年展当回事，被签约、做过个展的艺术家一抓一大把，威尼斯双年展参展回来还嘛也不是的也大有人在，这是何苦呢？为什么不利用更多的新媒体把作品放到社会层面搏一搏？一口一个“艺术与生活抹平”“反艺术”，到头来还得借助艺术家的光荣称号和小圈子的安全壁垒。

曹雨的作品如果放到快手、抖音或是其他网络平台上发酵，它的意义就会产生刷新式的改变。艺术家卸下了身份的特权，真正拥抱生活。如果这一代年轻人还达不到这步，当代艺术就仍不能跟文学、电影、音乐等艺术形式PK。好了，观点插播完，继续推介作品。刚说到曹雨的乳汁，乳汁完了还有尿液。影像中，艺术家踩在一堆白面上，镜头锁定劳动者的双脚，尿液顺着小腿缓缓流下，她就这样“和”起了“面”来。这样包出的包子饺子是个什么味儿，我不想知道。但我确定，能做出这样疯狂举动的女人是很不一般的。曹雨的作品里没有唯美的诗意，却充满着对生活的逆反。可恨又可爱。

对生活的打破常规还远不止这些，她还有更猛的。女性的长靴上杵着两根铁柱，桃红丝绒内衣下勤奋“工作”着的自慰器，男性生殖器大理石上随手一丢的性感丝袜，展柜上一个酷似女性生殖器的幽暗洞穴……在展厅现场，身怀二胎已经八个月的曹雨为自己画了一个圈，她挺着大肚子站在里面，就这么站着，一直站着。据说，艺术家是为了制造一种不自由，或是让观众看作品时顺便审视下自己（发现自己也正在审视观众？）。但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曹雨小时候一定看过很多遍《西游记》，出于强迫症，怀孕后肚子变大了，就要体验一回当猪八戒的感觉。师傅，猴哥化缘去了，说不让我们出来，出来就有女妖精。

师傅，二师兄说的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