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海外华人艺术家的“别处/此在”,游牧者携带“隐匿的记忆”归来
发起人:colin2010  回复数:0   浏览数:1847   最后更新:2018/10/25 15:03:20 by colin2010
[楼主] colin2010 2018-10-25 15:03:20

来源:TANC艺术新闻中文版  刘菂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海外华人”这一身份属性可以是艺术家个体所具有的,甚至是在某些时空大环境下无力改变的,但艺术家所关注的对象可以是万千气象,正在深圳何香凝美术馆进行的第三届海外华人艺术家邀请展“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就反映了这一点18位散居美国、英国、荷兰、意大利、加拿大等国的海外华人艺术家,长达40年的移居、学习、生活及创作历程汇聚一堂。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策展人王璜生教授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专访时表示:“展览虽然题为‘抽样展’,但并不是随机抽样,而是有选择性地做艺术家的挑选,还有相关研究的展开,包括大量采访。我们尤其挑选了一些在某些领域有代表性但相对没有受到那么多关注和研究的艺术家,发掘一些新的研究切入点。”


在社会学划分下超越“身份”


自2013年海外华人艺术家邀请展系列展览推出后,填补了国内关于海外华人艺术家研究型展览的空白。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沈揆一教授指出了海外华人艺术家这个群体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从1940年代的台湾、1960年代的香港到1980年代的中国大陆,移居海外的艺术家群体的面貌一直在改变。仅仅是从中国大陆出来的艺术家中,1980年代、1990年代和2000年之后出国的群体在国外的生存境遇千差万别,同时受制于欧美对于中国艺术的关注和研究的现状,艺术事业也大相径庭。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直到1990年代初美国才出现一批关注中国当代艺术的画廊和收藏家。2000年以后海外华人艺术家的中国身份才开始模糊。另外在研究对象的划分上,“80前”和“80后”艺术家也有着巨大差异,其中一个最大的差异就是生于1980年代前的艺术家基于文本和对书本的想象去认识世界,而80后艺术家以视觉形象去认识世界。这个认识媒介的变化与整个社会的科技发展的关系也是值得研究的。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今年展览分为三大部分:“隐匿的记忆”主要关注于1950年代至1960年代出生于中国,并在1980年代移居海外的艺术家;“杂驳的情怀”部分选取的是较早定居海外的华人艺术家,甚至是出生在海外的第二代华人;第三部分“狂欢的游走”则选取的是于1980年代出生,在海外具有较丰富的学习生活经历,并在全世界游走的年轻一代。虽然展览对艺术家做了社会学意义上的划分,但展览作品的深度和广度都已经超越了“海外华人”这个命题本身。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移居海外,

在陌生环境中找寻“隐匿的记忆”


“隐匿的记忆”中六位艺术家展现了从相对封闭的中国大陆移居海外这个大背景下的个体经验。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在出国前就已经接受了完整的美院训练,因此,来到陌生的语言和文化环境后,除了生存之外,一大主题就是如何在国外更新自己在国内受到的美院训练。奚建军和蔡元出国后去了英国的艺术学院深造,创作了与在中国时完全不同的作品,他们两位还组成了一个艺术行动小组“Mad for Real”,在伦敦各地进行行为艺术、影像等创作实验。澳大利亚的宋陵选择了用自己最擅长的水墨进行创作,在《野生动物》(2016年)中画出了西方透视的空间感。法国的王克平也继续了自己在“星星美展”就已经闻名的雕刻。

宋陵 《野生动物之-残·食》 , 2016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王克平 《笑口常开》,2011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如何在国外自由宽松的环境下审视自己的文化之源?答案或许可以从文化记忆与乡愁”的主题下找寻。萧桐出国前接受的是文学训练,去美国后才系统学习绘画,因此他的作品如《非请客吃饭》(2012年)带有“伤痕文学”的影子。德国的任戎在作品《桃花源》(2017年)中则是借用了中国文学经典去探讨西方工业化以来的环境问题。在“Mad for Real”的影像作品《孙悟空大闹天宫》(2004年)中,两位艺术家化装成为孙悟空,来到空无一人的大英博物馆“捣乱”。这个作品既是一种诙谐的中西文化对话,也暗合着艺术家“去西天取经”的个体经验。

任戎 《桃花源》 ,2017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同时,多年的海外生活经历也给了艺术家一种以世界公民看待世界多元文化的视角,如蔡元参展的个人作品《金色大米系列》(2018年)就选用了中国云南米、日本寿司米、印度巴斯马蒂米、美国长粒米和意大利烩饭米,分别涂满五块大小一样的画布,并统一镀成金色。虽然艺术家想以此说明各国文化都逃不过商品化的命运,但也暗示着各国文化有着平等并列的机会。奚建军的作品《通天塔》(2017-2018年)内悬挂着齐白石、鲁迅、巴赫、列侬等各国文化名人的肖像,似乎在纪念人类为了弥合文化鸿沟而做出的努力。

奚建军 《通天塔》 ,2017-2018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回不去”的“游牧者”,杂驳的情怀


与展览第一部分“走出去”的第一代看世界的体验不同,“杂驳的情怀”部分里已然“回不去”的海外华人艺术家们则明显关注的是大千世界中“海外华人”这个现象本身。美国的刘博智用纪实摄影去考察溯源古巴华人社区,包括那些客死他乡无法安葬的华人,以及那些已经没有华人面孔、不会说中文但是依然对于中华文化保有亲切感的后代们。

刘博智《水祭》,2017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荷兰的邓绮玲所拍摄的《十幅肖像》(1997年),镜头对准十位荷兰出生长大的华人女子。然而,当她们穿上统一的着装和发型,化着相似的妆容,在红色背景前拍照时,就立刻变成了面孔模糊的西方人眼中的华人女子刻板印象。谭嘉文的《哑行者的亭子》(2018年)用灯笼、茶具、瓷器等很容易在唐人街找到的现成品再现了一个中华空间。部分作品还带有“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文化寻根的意义,如李典宇的影像《祖先的民族》(2007年),邓绮玲的摄影《四代人的故事》(2012年)。

邓绮玲 《四代人的故事》,2012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基于这种“回不去”的情结,这些艺术家的作品明显带有一种人类学关怀,每个作品都像是田野调查报告,对于这些艺术家来说,中华文化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成为了“他者”,而这个“他者”并非存在于中西对立那样的二元对立之中,而是一种变调的“自我”。正是这种“他者”和“自我”之中的张力,成为这些艺术家孜孜不倦跨越大洲大洋去探求的动力。


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还有着“社会调查”或“口述历史”的学术意义。刘博智已经拍了40年的海外华人,寻找那些被遗忘的故事。他对《艺术新闻/中文版》表示,古巴唐人街最早是他从美国记者朋友那里听说的,然后才亲自去探访,2009年知道有古巴白人花旦的存在,后来帮助她返回养父的广东老家,期间香港电影人罗卡联系到他才发掘了这个题材并改编成纪录片《古巴花旦》。该片今年初于香港上映后引起民众和学界广泛关注,必将推动这一领域的研究发展。

《古巴花旦》剧照,图片来源:http://bqcc.com/


在六位艺术家中,只有自嘲为“游牧者”的林辉华的作品几乎不带有文化背景的色彩,而是一种后现代式的游戏人间。他通常都是一个人在影像作品里表演,如在《进入平行世界》(2001-2006年)上站在一个篮球上平衡,在《红房间》(2004年)里把自己的舌头钉在桌子上。

80后“海外华人”,在中间地带“游走”


生于1980年代,成长于全球化的年代的艺术家,褪去了沉重的历史感,轻装上阵,“狂欢的游走”。单从作品来看,展览现场几乎没有“中国符号”,已经难以看出这是否是“海外华人”的作品。这便是这一代“海外华人”艺术家的特点。他们非常熟稔如新媒体、装置、抽象画等当代艺术实践,以及独立于文化背景之外的创作媒介与手法。作品既有从个体或家庭经验出发,也有从一个概念、一种思想为起点去创作。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随着跨国流动的便捷和国内艺术行业的大发展,年轻艺术家“走出去”没那么难,也不再意味着“回不去”,定居海外不再是唯一选择。然而,即使时代愈来愈开放,这一代艺术家也有与50后60后艺术家共同的地方,即需要在国外“看世界”。本单元的六位艺术家全部是在国内接受了大学教育,再去美国、英国、德国、法国等地深造,并选择在学业完成后留在当地一段时间感受更多的新鲜事物和文化差异。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在展览配套图录中,第一部分与第二部分的艺术家采访读起来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时空背景的缩影,而第三部分中每个艺术家的采访都像是在讲同一个共鸣的故事:尽可能在不同国家拓宽自己的视野,尽可能从自己原有的身份中跳脱出来。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现场,摄影:欧阳勇,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不同的是,50后、60后艺术家会相对更多地保留在国内建构起来的“精神世界”,在海外生活的“文化冲击”中被动感受异国文化;80后艺术家则主动学习接纳西方思想,包括批判思维、人文社科以及自然科学等。与此同时,他们也没有摒弃在国内所接受的学术训练,而是很好的结合了起来。如梁智鹏和刘张铂泷,他们在国内大学受到了理工科训练,这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认识世界的角度,再加上国外大学的艺术训练,他们创作出风格冷峻的跨学科作品。

梁智鹏 《隐私对撞机》 ,2015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姚清妹在影像作品《审判》(2013年)中,全程使用法语,并且使用了法国革命时代的修辞和身体姿势,和三个自动贩卖机进行批判资本主义的辩论。这个作品的表现形式无疑是法式的,但又同时借鉴了中国革命时期样板戏的肢体语言,其内涵也与革命时期的批斗不谋而合。这件作品可以说是艺术家巧妙地找到了一个法国和中国历史文化中的结合点。这样的创作需要的不仅仅是海外生活的个人体验或民族情感,还需要更多的是一种智识上的训练和思考。

姚清妹《审判》,2013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这一批年轻艺术家的“游走”的物理状态决定了他们不再着眼于此处或是彼处,而是在中间地带游走,对于地方化与全球化的感知也大不同。如现居英国的余晓在开幕当天举办的“他者解读与自我认知”的学术研讨会上表示,我们这一代是“文化混血”,并非有了海外经历才算;姚清妹在展览访谈中提到自己在法国是“流放”,回国算是“驻留”;在挪威、加拿大、柏林等地求学工作的齐亚菲表示,“国际化”指的是对世界上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具有重要意义;新媒体领域的曹雨西认为自己做的事情需要“全世界跑”,因为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新媒体艺术节。

曹雨西《洪潮》,2018年,图片来源:何香凝美术馆


艺术家的“身份”何为?作为海外华人艺术家,“身份”是否是无法回避的问题?策展人李振华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采访时表示,“身份问题是文化交融的一个必然,当你与另外一个文化遭遇的时候,也就必然与另外的人产生交流。而这样的碰撞,存在着敌意、误读,也存在着很多其他细微的人和人的感受。这也是当代艺术的价值所在,就是可以把身份问题或者说不同的文化融入到一个相对平和中性的场所,然后大家可以进行有效的讨论。”艺术创作本身就是一个寻找“自我”以及与“他者”和解的过程。从广义角度来讲,这个过程并不独属于“海外华人”这个群体,而是属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撰文/刘菂)


别处/此在:海外华人艺术抽样展

何香凝美术馆

展至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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