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回家,哪里才是家?
发起人:另存为  回复数:0   浏览数:1363   最后更新:2018/11/09 21:18:47 by 另存为
[楼主] 另存为 2018-11-09 21:18:47

来源:打边炉DBL  杨知宜


©孙宇


2018广州设计周突破常规,首度推出特别艺术项目“城市艺向”,计划于11月26-12月16日期间在广州太古汇呈现一个以家为主题的展览《来处》,策展人为杨青。在展览开幕前期,《打边炉》策划推出线上内容项目“艺术家的家”,对参展艺术家进行主题采访,口述文本均经受访人审校。


口述:孙宇

采访:杨知宜


此时此刻,我坐在刚刚装修好的新家里,但说实话,设计这个家和艺术创作是没有关系的,甚至它和我要谈的“家”也是没有关系的。


因为即使是从世俗概念,家也肯定不只是一个房子。


如果从世俗意义角度,家是一段缘分,这一段缘分有善缘,也有所谓的孽缘,就是中国古人常说的,冤亲债主,这一生他们恰好成为你的父母,养育你,你又因为一段缘分,创造了一个家庭。为什么他会成为我的父母?为什么她会成为我的老婆?中间有很多很多因果关系。


而且,我们都明白,这段缘分可能会终结。因为有太多因素都会导致它不稳定,你没有房可能就不稳定,你没有医保可能就不稳定,生个病可能就不稳定,没有很好的教育也可能不稳定……不稳定指向的最终结果,就是这段缘分的消散。


某种程度上,如何珍视、维护这段因缘,构成了我们所处的社会的景观。这是明显不同于其他社会形态的面貌。如果去印度,你会看到非常多的人出家,出家的目的不是离家出走(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是寻找到真正的家,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做各种各样的修行。但在我们的社会中,这种人很少能看到,我们所希望的往往只是那个世俗的家能更稳定地存在,并且为之拼命努力。


这是中国人对“家”的一种误解和执念——在这个时空、在这一刻,缘分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显现,我们再通过自身去认知到这种显现。而这种十分局限的认知,和认知里被我们看作是家的东西,只不过是其中很轻的一部分。


我一直觉得,家,应该有一种更高级的形态。它可能不那么简单,有很多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有的我们可以抉择,有的不可以抉择,而通常被体现出来的都是不可抉择的那部分,比如我们和父母的血缘关系,比如我们走到今天的这些事实。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它,或者说不能在可预见的时间内改变。


我想说起一个时刻——有一次,我在一家寺院跟师傅喝茶,聊得挺久,后来另外一个人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师傅对他说:回家?哪里才是你的家?


就是这句话,给我带来某种顿悟式的启发。这里的家,就是一个更广阔的概念:作为一个出家人,他是回不了家的一个人,或者寺院就是他的家,他要通过修行进入到某个群体,对那个群体来说最高状态就是觉悟,在那种觉悟的状态中,他才真正找到了归宿。所以他是在一个寻找“终极之家”的倒流之中。


人们在谈论家的时候,更容易陷入“房子”、“稳定的关系”这样具体的概念中。但如果是一只鸟、一只蚂蚁、一粒细菌的家呢?你会发现,一旦脱离人类语境,“家”这个概念就会变得非常淡化和模糊,例如,如果说细菌的家是它的寄主,那么人类的家为什么就不能是地球呢?既然我们在宇宙中那么渺小,那家是什么呢?如果从微观层面、量子的角度去看我们的家,它好像又是完全另一种状态了。


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宇宙是不是也有一种DNA,是否也有一种规律在里面?而我们所能感知到的显现,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就像你这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它只是你所在宇宙长河的一小部分,但其实你本身已经包含了宇宙的所有规律。


那么问题来了,在人类之上,是不是有比我们所谓的“家”还要清晰的一个构成?这就是我之前经历的“寺院时刻”,就是那位师傅说:回家?哪里才是家?


回家,又到底是什么?大概就是破除那种“房子”、“稳定”的局限,让你回归到真正的神,或者回归到无限的宇宙。那如何破除局限呢?其实我们很多的局限来源于对生和死的认知:一条无限的直线,我们只截取了其中的线段,却认为这个线段的两个端点就是开始和终点。


而我们能否从这条直线中出来,回归到无限?这也是所有宗教都在讨论的一种解脱——从非世俗意义上,我们从所确定的或者所感知的所有局限概念中跳脱,然后回归到一种无限,再简单一点就是我们作为个体的人,他从所能感知的或者所能理解的任何局限中升华到整个宇宙——从你的个体升华到整个宇宙。


其实中国人常说,家天下,还有一个词:大家。这也许就是我们真正要追求的,无处不在的一种无限。这种无限不是减少,比如说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但是大家变成一家了,它不是减少了,而是回到无限的整体状态中了。这是我所理解的回家——从个体、线段,到终极的无限。


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家,一定要到达呢?


这就像,佛教里修行人在修行,因为他希望自己能觉悟,那为什么要觉悟?一是残缺,二是你还是觉得不完美或者不太好。或者说就是有一点苦。


可是无限之中、大一元中就没有苦了吗?那我们就要思考一下,为什么我们会有苦、不健全、或者不完美的感受?我觉得,还是因为三个重要的问题:我们来自哪里、我们要去哪儿、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做的这些东西还没做完。


要做什么、怎么做,怎么完成它,其实就是怎么才能回家,那回家首先要做什么?要找到回家的路。确切地说,每个人的一生,都处于寻找之中。这种感觉就像是光,它很难描述,但又那么强烈。就像你走进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突然阳光来了,你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


那个我所认为的“更高级的家”也是这种感觉,它链接到一些所谓的终极问题: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到底是从我的意识而来,还是从别人认为我的存在而来?在那之前,是不是我就完全不存在?那我们要去哪里?是不是死亡就是我们的终结?还是我们变成植物人才是我们的终结?或许那也不是终结。


回归到对于家的一个终极概念,也许就是:回到哪里的家,如何能回到家,我需要做什么?


在思考这些问题的过程中,我只能说我做了一些探索,这些探索包括读一些前人的书,去世界各地看各种各样的文化,看一些人怎样面对这些问题,以及期间我个人的艺术创作。


但我仍然没有连接到那个真正的家,就像我仍然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方式去描述光一样。


至少从这一刻来说的话,我觉得达不到,差得太远了,自身局限太多了,有一些我能意识到,有些我意识不到,但是我期待我能达到,因为我还有所追求。但再回到前面的话,如果能够打破对生死、线段的认知,那除了这一生的话,我们也许还有很多很多生,那我希望自己能够为了达到而去努力,虽然这种努力绝非易事。


孙宇,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获学士和硕士学位。工作和生活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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