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麦凯瑞:在东南偏南,寻找颜色、生命与光
发起人:橡皮擦  回复数:0   浏览数:2022   最后更新:2019/02/12 21:04:42 by 橡皮擦
[楼主] 橡皮擦 2019-02-12 21:04:42

来源:澎湃新闻  史蒂夫·麦凯瑞


世界知名摄影师史蒂夫·麦凯瑞(Steve McCurry)过去40年来数次前往南亚和东南亚拍摄,吸引他一次次重新回到那里的原因是颜色,生命与光。深红的指甲花,锤打出来的金子,咖喱和番红花,深黑的漆器和涂漆的腐木,当摄影师把这些如实地用相机反映出来时,他发现,正是亚洲鲜活的颜色教会他在光线中观察和书写。在《史蒂夫·麦凯瑞:东南偏南》一书中,47张拍摄自南亚和东南亚的照片展现了麦凯瑞眼中的亚洲。本文为麦凯瑞为本书所作序言。

1978 年,我第一次离家前往印度——真正地离开,带着年轻人一去不返的豪情上路——已经做好准备周游世界。这次是不一样的,我挎上相机,决定要想方设法做个名副其实的“漫游癖”——就像过去的商人那样到处漫游,运送茶叶、染料和香料。在那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地方,路上仍可见染料的印记,空气中仍弥漫着香料的气味。

印度,加尔各答,1996 年

多年以后,亚洲东南偏南地区的色彩依旧是我重新回到那里的原因——颜色,生命和光。千年古庙里佛祖、湿婆、真主散发着神圣的光芒;缅甸和柬埔寨笼罩在像雨水的光线里;阿富汗硝烟弥漫,部落间战争正酣。无论你去到那个地区的哪个国家,街上、集市里都充满生活的喧闹。就像那里无法抵抗的天气情况一样——宗教,以一种西方世界自文艺复兴时期之后就不再熟悉的力量,掌控着人们的生活。
正是这种对历史和古老信仰不曾间断的传承——这种独一无二的品格,吸引着我回到亚洲。特别是在印度,那里有几百万人没有固定住所,睡在街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着所有的生活琐事:祷告、吃饭、睡觉、哺乳、在简陋的牙医诊所问诊,甚至大小便……在世俗的西方世界,一切都是私密的,没有一件事是神圣的;而在亚洲,没有什么是私密的,一切却又如此神圣。

缅甸,斋托,1994 年

最重要的是,亚洲的色彩深深吸引着我:深红的指甲花,锤打出来的金子,咖喱和番红花,深黑的漆器和涂漆的腐木。当我把这些如实地用相机反映出来时,我发现,正是亚洲鲜活的颜色教会我在光线中观察和书写。沿着小巷走走,一路跟着孩子,在加尔各答枯燥无味、毫不掩饰的单调中寻找生活的光彩。像农民期待一场及时雨一样,我等待着光线最深沉、浓烈的时刻。通过相机这第三只眼,我惊叹于亚洲这片地区空气中旋转的尘埃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如此清晰细密,就像在海底深处。

印度,焦特布尔,1994 年

当然,单一的颜色或是为了画面结构而进行的构图,对我来说,都不是最终完成一幅好作品的关键。像亚洲本身一样,拍出一张富有视觉冲击力的作品,需要的是所有这些元素在狂暴的生命之流中交汇相融。色彩和构图都从属于神圣的正义,它们都只有一次获得的机会。20 多年后,我还坚持在南亚和东南亚摄影,因为那地方——与那里的光和给予生命力量的信仰一样——有无穷无尽的宝藏。
印度神话中,悲痛万分的湿婆将女神萨蒂的尸体分成51 块,散落各地,形成印度上的51 个萨蒂圣地。众神在印度拥有北、南、东和西四处住所、七座圣城、七条圣河和数不胜数的小型朝圣地点,使得印度如同一张由圣地连接的网络,昭示着朝圣的路线。在这片神圣土地上又覆盖着很多铁路,如同世俗的网络,将分散的现代印度连接在一起。
为了通过照片讲述印度的故事,我在各个火车站花费了很多时间,去观察每一辆火车进站时生命的旋流。人们无尽地等待着,在车站安营扎寨,进行商品和服务的交易。端茶的小伙子推着装满商品的小推车穿行。奶牛,有些时候还有猴子,在到处寻觅食物。车站大厅里人声鼎沸,乘客们争先恐后地抢车票——人群的喧哗声持续不断地冲击感官。对有些人来说,车站就是家。
印度的火车站就是那个国家的缩影。在旅行的喧嚣中,你可以感受到过去和现在之间的一脉相承。
象头神迦尼萨,是印度教众神中最常被崇拜的神明,是新开端之神。

印度,焦特布尔,1996 年

作为孟买的主神,他的神诞日吸引了几百万人来到这里向他祈祷,举办和其他圣节一样热闹非凡的节日庆典。人们会制作上千尊象头神雕塑,由无数游行队列抬着在城市街道中穿行;挂有象头神画像的彩车,随着舞蹈和鼓点前进;彩色粉末弹将城中每个角落都覆上颜料,红色、绿色和紫红色交融在一起。当庆祝的高潮来临,游行队伍在日落时都汇聚在沙滩上,人们将那些雕像沉入阿拉伯海。
众神之中,迦尼萨代表着世俗愿望的圆满。印度教徒认为,只有物质上的欲望得到满足,一个人才能开启精神旅程。

印度,孟买,1993 年

孟买是印度商业、电影、音乐和时尚的首府,是财富之城,但几步之外,就是“郊区印度”。贫穷,不管对于其受害者还是旁观者来说,都是不可回避的。从印度贫穷的乡村逃出来的难民,和那些想寻求更好生活的人们,每天都数以千计地挤进这座已经快要人口爆炸的城市里。
时间一久,你就会了解孟买城中乞丐复杂的经济状况。街角的乞讨位置,可以通过“继承”的方式获得,也可以租赁使用;有出租车频繁来往的交通交汇点可算是黄金地段。乞讨,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相当一部分城市的居民,在街上以这种复杂的等级制度生活——有栖身之处的好过住在开阔平地;而住在平地上的,则又觉得自己比流落街头的高一等。

印度,瓦拉纳西,1996 年

等待
寻找有趣的拍摄素材通常需要等待。
在泰国和柬埔寨边界的佛教修道院中,等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在那里受到款待,当僧侣们忙于他们平淡又神圣的日常事务时,我会观察院中变幻的光线。仅仅是木头和布料组合,呈现出番红花从暗金色到深橘红的演变,就使得整个环境十分静谧安详。僧侣的祷告和日常,完美地诠释了生活的艺术。
意图和行动
摄影既需要意图,也需要行动,最好是能够启发人们对画面超越表象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曾经在苏联撤军之后的阿富汗报道当地民兵组织之间爆发的战争。当我正用相机记录着遭袭后的喀布尔,毫无预警地,新的一轮火箭弹袭击就又开始了。我躲藏在一个后来被证明是精神病院的地方。里面既有平民,也有士兵,都是十多年来战争的受害者。医院里没有医生和护士,也没有电和水,临时搭建的厨房生火时冒出的浓烟,将天花板和墙壁熏得发黑。那里的人们要么到处徘徊,要么紧张兮兮地坐着,神情恍惚。

阿富汗,喀布尔,1992 年

摄影师都是用隐喻来表达的,并试图在照片中渗透出亲身经历的感觉。我在那家精神病院拍摄的画面,比起外面城市的满目疮痍,更能体现我所经历的阿富汗战争。
我曾经乘着一辆破旧的出租车,穿过沙漠,到印度和巴基斯坦边界的一个叫杰伊瑟尔梅尔(Jaisalmer)的小镇去,当时正值六月,天气炎热,仿佛是地球的极限了。拉贾斯坦邦的这片地区13 年没有下过雨了,所以我想在季风到来之前,捕捉一些表现人们期待降雨心情的画面。
季风
我们沿着公路行驶时,眼看着一场沙暴袭来——季风到来前的典型气象现象。几英里内,扬沙逐渐聚集成一堵可怕的沙墙,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吞没了地面上的建筑,最终像浓雾一样把我们也包裹在内。沙暴到来时,温度骤降,风沙声震耳欲聋。我们停车的地方,有些妇女和孩童还在路边忙活——庄稼收成不好时,他们就被迫出来干活——现在都无法在猛烈的风中站住脚,他们抱在一起,躲避风中的沙子和尘土。我试图拍照,他们没注意到我。在那诡异的深橘色的光线里,在咆哮的风中,被沙尘击打的他们,却在唱歌、祈祷。生与死仿佛正悬在摇摇晃晃的天平上。
季风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气候现象了。在印度,它有着崇高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它能让棕色的土地变为绿色。

印度,克什米尔地区,斯利那加,1996 年

季风对于摄影师而言是个挑战,但我非常喜欢它。有多少暴风雨,就有多少不同种类的雨水浸透的光线。作家可以修改、重写他们段落,而对于摄影师来说,重要的决断就是一瞬间的事。季风期间的光线改变得很快,摄影师的紧迫感倍增。
季风气候的矛盾之处在于雨要么太多,要么太少。乡村里人们的健康和生计都取决于这无情的自然力量,而对城市里的人们直接影响是比较小的,咬咬牙就能过去,生活仍然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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