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麦凯瑞:在东南偏南,寻找颜色、生命与光
来源:澎湃新闻 史蒂夫·麦凯瑞
世界知名摄影师史蒂夫·麦凯瑞(Steve McCurry)过去40年来数次前往南亚和东南亚拍摄,吸引他一次次重新回到那里的原因是颜色,生命与光。深红的指甲花,锤打出来的金子,咖喱和番红花,深黑的漆器和涂漆的腐木,当摄影师把这些如实地用相机反映出来时,他发现,正是亚洲鲜活的颜色教会他在光线中观察和书写。在《史蒂夫·麦凯瑞:东南偏南》一书中,47张拍摄自南亚和东南亚的照片展现了麦凯瑞眼中的亚洲。本文为麦凯瑞为本书所作序言。
印度,加尔各答,1996 年
正是这种对历史和古老信仰不曾间断的传承——这种独一无二的品格,吸引着我回到亚洲。特别是在印度,那里有几百万人没有固定住所,睡在街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着所有的生活琐事:祷告、吃饭、睡觉、哺乳、在简陋的牙医诊所问诊,甚至大小便……在世俗的西方世界,一切都是私密的,没有一件事是神圣的;而在亚洲,没有什么是私密的,一切却又如此神圣。
缅甸,斋托,1994 年
印度,焦特布尔,1994 年
印度神话中,悲痛万分的湿婆将女神萨蒂的尸体分成51 块,散落各地,形成印度上的51 个萨蒂圣地。众神在印度拥有北、南、东和西四处住所、七座圣城、七条圣河和数不胜数的小型朝圣地点,使得印度如同一张由圣地连接的网络,昭示着朝圣的路线。在这片神圣土地上又覆盖着很多铁路,如同世俗的网络,将分散的现代印度连接在一起。
为了通过照片讲述印度的故事,我在各个火车站花费了很多时间,去观察每一辆火车进站时生命的旋流。人们无尽地等待着,在车站安营扎寨,进行商品和服务的交易。端茶的小伙子推着装满商品的小推车穿行。奶牛,有些时候还有猴子,在到处寻觅食物。车站大厅里人声鼎沸,乘客们争先恐后地抢车票——人群的喧哗声持续不断地冲击感官。对有些人来说,车站就是家。
印度的火车站就是那个国家的缩影。在旅行的喧嚣中,你可以感受到过去和现在之间的一脉相承。
象头神迦尼萨,是印度教众神中最常被崇拜的神明,是新开端之神。
印度,焦特布尔,1996 年
众神之中,迦尼萨代表着世俗愿望的圆满。印度教徒认为,只有物质上的欲望得到满足,一个人才能开启精神旅程。
印度,孟买,1993 年
时间一久,你就会了解孟买城中乞丐复杂的经济状况。街角的乞讨位置,可以通过“继承”的方式获得,也可以租赁使用;有出租车频繁来往的交通交汇点可算是黄金地段。乞讨,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相当一部分城市的居民,在街上以这种复杂的等级制度生活——有栖身之处的好过住在开阔平地;而住在平地上的,则又觉得自己比流落街头的高一等。
印度,瓦拉纳西,1996 年
寻找有趣的拍摄素材通常需要等待。
在泰国和柬埔寨边界的佛教修道院中,等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在那里受到款待,当僧侣们忙于他们平淡又神圣的日常事务时,我会观察院中变幻的光线。仅仅是木头和布料组合,呈现出番红花从暗金色到深橘红的演变,就使得整个环境十分静谧安详。僧侣的祷告和日常,完美地诠释了生活的艺术。
意图和行动
摄影既需要意图,也需要行动,最好是能够启发人们对画面超越表象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曾经在苏联撤军之后的阿富汗报道当地民兵组织之间爆发的战争。当我正用相机记录着遭袭后的喀布尔,毫无预警地,新的一轮火箭弹袭击就又开始了。我躲藏在一个后来被证明是精神病院的地方。里面既有平民,也有士兵,都是十多年来战争的受害者。医院里没有医生和护士,也没有电和水,临时搭建的厨房生火时冒出的浓烟,将天花板和墙壁熏得发黑。那里的人们要么到处徘徊,要么紧张兮兮地坐着,神情恍惚。
阿富汗,喀布尔,1992 年
我曾经乘着一辆破旧的出租车,穿过沙漠,到印度和巴基斯坦边界的一个叫杰伊瑟尔梅尔(Jaisalmer)的小镇去,当时正值六月,天气炎热,仿佛是地球的极限了。拉贾斯坦邦的这片地区13 年没有下过雨了,所以我想在季风到来之前,捕捉一些表现人们期待降雨心情的画面。
季风
我们沿着公路行驶时,眼看着一场沙暴袭来——季风到来前的典型气象现象。几英里内,扬沙逐渐聚集成一堵可怕的沙墙,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吞没了地面上的建筑,最终像浓雾一样把我们也包裹在内。沙暴到来时,温度骤降,风沙声震耳欲聋。我们停车的地方,有些妇女和孩童还在路边忙活——庄稼收成不好时,他们就被迫出来干活——现在都无法在猛烈的风中站住脚,他们抱在一起,躲避风中的沙子和尘土。我试图拍照,他们没注意到我。在那诡异的深橘色的光线里,在咆哮的风中,被沙尘击打的他们,却在唱歌、祈祷。生与死仿佛正悬在摇摇晃晃的天平上。
季风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气候现象了。在印度,它有着崇高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它能让棕色的土地变为绿色。
印度,克什米尔地区,斯利那加,1996 年
季风气候的矛盾之处在于雨要么太多,要么太少。乡村里人们的健康和生计都取决于这无情的自然力量,而对城市里的人们直接影响是比较小的,咬咬牙就能过去,生活仍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