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用黄油灌溉“一块高速路”?尹秀珍隔空对话博伊斯
发起人:开平方根  回复数:0   浏览数:1028   最后更新:2021/05/11 22:01:17 by 开平方根
[楼主] 开平方根 2021-05-11 22:01:17

来源:TANC艺术新闻中文版


约瑟夫-博伊斯与学生(从左至右:约翰-斯图根、格尔达-胡恩、克里斯-莱因克、约根-多布卢格、费尔南德-埃里斯)在第五次圆桌讨论会上,杜塞尔多夫国家艺术学院,1967/68年冬季学期,摄影:UUTE KLOPHA,©BPK/STEFUNG MOYLAND博物馆/UUTE KLOPHA/


二十世纪后半叶,艺术从小众狂欢走向大众参与。后现代艺术鼻祖、德国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提出“社会雕塑”的观念,即通过艺术雕塑社会,去重建人与人、人与物、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更为人所熟知的是博伊斯提出的“人人都是艺术家”,在二战后百废待兴的精神荒原上,绵延几个世纪关于什么是艺术,什么是非艺术的无休之争,被人本身的创造力所替代,随着柏林墙的倒塌,艺术逐渐成为一股改造社会的力量。


昊美术馆展览现场


穿过整层的博伊斯展区,尽头是一间人潮涌动的内厅。持续性艺术项目“我与博伊斯”的第四个展“尹秀珍:制动”正在此处拉开帷幕。此项目每4个月邀请一位艺术家,用作品的形式与馆藏的博伊斯展览进行对话,并在博伊斯展区以“展中展”的形式展出。

由公众参与的艺术装置“一块高速路”正是本次展出的核心。已完成的路段上,散落着各种私人印记:键盘、电扇、充电宝、轮胎、水果刀、玩具*……物品与人的记忆被温热的黄油所浇铸,在冰冷的水泥间凝固。陆续抵达现场的人经过小心的参观,迅速融入互动氛围里,翻找、选取自己的随身品,在艺术家的协助下,用木棒小心敲打将其嵌入又取出,留下此刻的印记。将展厅变成“工地”的艺术家尹秀珍,一头标志性的蓬松卷发,身着装裤、运动鞋,正和两位泥水匠商讨路段的继续排铺。展厅的另一侧是几块黄油,它们将通过加热融化,再与水泥发生一段角力。

艺术家尹秀珍在展览现场


随着观众看展经验变得丰富,和过去相比,艺术创作的氛围正在发生变化。作为一位从九十年代活跃至今,且常常与大众互动的艺术家,尹秀珍很有感触,“现在的人更理解作品一些,也给予更多尊重。那个时候做当代艺术,不像绘画那样明确,很多人觉得是胡闹。九几年在韩国的一次展,艺术家布置完第二天一去,作品没了。我们特别诧异,后来一问发现,保洁员以为是垃圾呢,给扫了扔了。展方特别郁闷,我们就一起喝闷酒去,后来在当代美术馆又重新做了一次。包括我的第一次个展,邀请人去看,逛一圈出来问我作品在哪儿呢,我说在墙上呢,有照片,还有地上摆的东西。更早的时候,做行为艺术就像做地下工作似的,没地方展,怕被抓了,好几次都是临时通知观众在哪儿集合。所以那时候挺多人不理解。这么多年来,对于参与型的行为、装置艺术,观众的接受度有了变化。今天我还特别高兴,这么多人愿意等着,因为拌水泥的时间特别长,他们逛一圈又回来,还等着摁印子、浇黄油呢。”


展览现场观众也参与到创作中

展览现场作为材料的黄油


上古时代,黄油是祀神的祭品,后来普及为食材。“它有源头上的神圣性,经过几个世纪的日常使用,又被赋予人性的温度,”,谈到材质,策展人杜曦云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采访时说道,“尹秀珍选择了黄油和水泥两种材质,寓意着人性与非人性的角力。她在浇注黄油时的温情专注,甚至带有一丝神圣的意味。”

尹秀珍,《酥油鞋》,1996年

在1996年的作品《酥油鞋》中,尹秀珍第一次使用了酥油,这源于她在西藏的一段经历,“人们用酥油给佛像添灯,他们身上是脏的,举止所散发出来的气韵却特别纯净。对酥油的珍惜折射出的信仰感,那一刻让我特别吃惊” 尹秀珍在采访中说道。而在本次创作中,尹秀珍同样需要一种温和的材质,她想到了黄油,“这种动物性的油脂,它源于生命,当生命的能量和水泥之间产生一种内在较量,这是特别有意思的。”

展览现场的日常物

用于拓印的物品是尹秀珍向身边的工作人员随机征集的,“这次我拿到物品几乎不作选择,他们给了我一些很常见的东西,有趣的是其中有不少电子设备。” 发展的速度常常不知不觉超越人性,高速路是基建发达的标志,而科技也裹挟着种种未知,迅速将人们推进全新的生活方式。一次关于制动,即“刹车”的艺术,“芳香柔软的黄油和在冷凝中越来越坚硬的水泥,在流动的时间中较量着”,个人经历被留存,冰冷的无机质被黄油所温暖,速度与人性通过艺术的可视化,在互动中探知着平衡

博伊斯言:“艺术要生存下去,也只有向上和神和天使,向下和动物和土地连结为一体时,才可能有出路。” 谈及中国当代艺术的特征,策展人杜曦云告诉《艺术新闻/中文版》,“通过艺术雕塑社会,不仅是博伊斯的主要成就,也是当代中国艺术的一个主要方向。”

约瑟夫·博伊斯种植了第一棵7000棵橡树--城市造林替代城市管理,第七届卡塞尔文献展,1982年3月16日 摄影:迪特尔-施沃德尔,©文献展档案馆,约瑟夫-博伊斯/VGBID-KUNST,波恩2021年


人性和生态,正是艺术介入社会的重要议题。1982年,博伊斯开始实施一项大型公众参与艺术作品《7000棵橡树》,他计划利用五年时间在卡塞尔市种下七千棵橡树,并在每棵橡树边放置一块玄武岩石条,以此推动城市生存空间的切实改造,并以橡树和玄武石的长久性,作为反对战争、呼吁和平的精神象征。艺术家于1986年辞世,并未完成此生最后的行为艺术,但随着人们的不断参与,最后一棵橡树终于在规定时间内种植完成。

尹秀珍,《洗河》,1995年,© Chambers Fine Art

公众参与在尹秀珍的作品里也随处可见。她常常在作品中埋下隐喻,然后留白,交由公众带着不同的视角和经验加入进来。1995年,尹秀珍将目光投向污染严重的的成都府南河段。借用工业手段,尹秀珍将河水抽出十立方米,运往制冰厂冻成一方方污水冰,再将这些冰块运回府南河边进行“洗刷”。谈起早期行为艺术《洗河》,尹秀珍回忆道,“路过的人有的会停下来看,本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聊起来,关于河水污染我们这么表达,他们会有很多追问,并且自发参与进来。” 对于公众的创造是不是艺术,尹秀珍的看法是,“关于什么是艺术,谁来定这个标准,有时候我也纳闷,但像博伊斯这种思想型的艺术家,他背后一定是有所表达、有所创造的。”

尹秀珍,《可移动的城市:旧金山》,2003年© Chambers Fine Art

谈到这种参与氛围是怎么形成的,尹秀珍告诉《艺术新闻/中文版》,“不仅是和观众互动,在家里我们也经常一块儿弄作品。去景德镇那会儿,女儿用陶瓷捏的小动物就特别好。有一次她不想上学还说:你们自己在家玩儿,让我去学校。后来她学了音乐制作,我最近在香港的个展,里面的配乐就是她帮我弄的。包括我们全家都经常帮我弄作品,最早的《旅行箱》,我妈、我爸、我哥、我姐全来了,会弄电的帮弄电,会木工的帮据木工。所以作品里参与性,家里的氛围一直有影响。”

走出美术馆,空间的融合为大众提供了开放的创造场域,而尹秀珍在美术馆内实现了场域的融合。“现在的美术馆,承担类似教堂的功能:人们走进来,期待暂离世俗世界,进行纯粹的艺术交流。而“制动”展直接将工地搬进美术馆,欢迎大家参与劳动,一起搅水、和泥,由此提出看待日常的全新视角。”杜曦云说道。

“约瑟夫 · 博伊斯”展览现场,图片©昊美术馆


巧合的是,“我与博伊斯”整个展览项目跨越了疫情期,延续到疫情之后,谈及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落展,杜曦云分享了他的看法,“诚然,我们享受到了很多发展的便利。然而前几年对大数据、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的推崇,以至人们觉得,人类已经无所不能。一场疫情让这些神话被打破,疫情的影响也远未过去,这是发起项目时我们始料未及的。艺术家们的持续反思却没有停步,从周啸虎的《侦探计划-追尾实训》,杨振中的《立方》都在探讨数据监控、观察与被观察等隐私问题。到赵半狄的《小窝》,用美学和关怀搭建疫情洪流中的“诺亚方舟”。面对这类问题,很多人都灰心丧气,甚至放弃抵抗了,尹秀珍的《制动》却提出了控制与反控制,她没有给我们打鸡血,而是浇黄油,用温暖的灌溉重新唤起人性。质朴的情感,平凡的材料,没有惊世骇俗的举动,却让人从中感受到柔软、绵长而坚韧的力量。”

“我与博伊斯 ·  周啸虎”展览现场,2019

“我与博伊斯·赵半狄的小窝”展览开幕现场,2020


随着疫情后的反思与疗愈逐渐深化,高速发展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更多受到人们的关注,于是在当下,推崇博伊斯和其“社会雕塑”理念有了新的社会意义。“我们看到安迪·沃霍尔在国内非常受欢迎,但从艺术介入社会的角度,中国的文化、思想、秩序等等,更需要博伊斯。通过这个项目,一方面是想唤起一些改善的动力,另一方面博伊斯所呈现的丰富性也值得我们关注。从社会学维度去看,他在语言、方法、媒介上的表现特别激进,但他所维护的价值观,却是天地、人神、自然万物的和谐统一关系,他所呼唤的是自由、爱、救赎这些本真的需求。”采访/撰文:澄子)


我与博伊斯·尹秀珍:制动

展期:2021.03.27 - 2021.07.04

场馆:昊美术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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