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
展览“无独有偶：影像及其扩展场域”正在新世纪艺术基金会空间展出。接下来我们会陆续刊发参展艺术家的访谈，在这些访谈中他们将更为明确的总结各自的跨媒介实践经验，以及背后的相关思考背景与知识结构。
杨福东
Yang Fudong
《是冰》是《无限的山峰》特别版本，由三部分完整构成。分别为展现僧侣在天台山上日常生活、劳作、休息的五屏彩色、黑白、无声的影像；《无限的山峰-是风之四》的摄影、丙烯和木板上素描作品以及在展厅中由不锈钢镜面特别构建的“冰面”装置。
《无限的山峰—是冰》 Endless Peaks -It’s the Ice
2021
5屏彩色，黑白，无声视频
5-channel colour, black&white, silent video
木板，素描，丙烯，摄影
Photography, acrylic and drawing on wood panel
不锈钢镜面
Stainless steel mirror
艺术家谈
在去年的个展“无限的山峰”中，我把整个展览以“绘画电影”的方式展开，其中的影像、摄影、绘画，包括黑色镜面以及通往二楼的洞口，都类似于电影中的分镜头，和整个展览空间形成一个综合体。“绘画电影”这个概念有点接近中国古代绘画长卷，长卷展开，从左到右，娓娓道来，是有一个叙事结构在其中的，一种连接的蒙太奇。现在在做《无限的山峰》画册，又有点像是书本电影、文本电影，但不是那种文字式的，有真实的风景图片、绘画、影像的截帧，可以触发读者的想象。如果你曾去看过那个展览，这种观看和阅读便可以一起构成一个电影的版本，不是那种九十分钟的标准电影，而是一种扩展的概念。和我之前的“图书馆电影”与“明日早朝”式的“美术馆电影”既区别又联系。
影像截帧 Still
图片由艺术家和香格纳画廊提供
简言之，这是一种试图脱离一般叙事电影的、强调形式感的电影理念。此外，“意会”也很重要，这个概念是我们东方艺术中非常重要的点，中国文化中的含蓄都是不可言说的，只能意会，是微妙的，里面包含非常大的想象空间和精神深度，我的创作也是试着一直在靠近“意会”。这种意会也来自观者的自身理解。所谓“意会电影”就是想象中的电影，一部不可见、也未发生的电影，观众可以局部地去看每个作品，看完后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完整的概念，在心中达到一种想象，一种氛围。
杨福东｜Yang Fudong
《无限的山峰—是风之四》｜Endless Peaks - It's the Wind Ⅳ
2021
木板，素描，丙烯，摄影｜ Wooden board, drawing, acrylic, photography
30(H)×18(W)cm×3 pieces
我是学油画出身的，但今天我的绘画不可能再回到之前的认知和表达方式上。过去可能就是单纯地追求技巧，但现在画画时更多是要表达我的一些想法和观念，能不能用绘画够到它，表达出来。以前是靠电影来靠近“意会”，今天看看有没有可能通过绘画也靠近“意会”。我将不同的媒介创作并置在一起，人物素描、丙烯和摄影，形成一组“三联画”，就像蒙太奇画面，也是有意识地在突破其中的边界，形成新的叙事关系和结构。
王旭
Wang Xu
遗产瀑布公园位于蒙特利尔公园市，临近文森***莱斯美术馆。在草地山坡上有一个阶梯式喷泉，其尽头有一个壁龛。它是由一名叫彼得-斯内德的房地产开发商在1920年代末建造的。起初为纪念他的希腊裔文化背景，竖立了一个被他称为“雅典娜”的女性大理石雕塑。这座雕像不久就神秘失踪了。直到2005年，蒙特利尔公园市历史学会竖立了一个“雅典娜”雕塑的替代品芙罗拉。无论是原塑像还是替代品，都不包含任何与希腊女神雅典娜相关的正确特征。
2016年，艺术家王旭授权非营利艺术组织Equitable Vitrines在有关遗产瀑布公园的提案中，使用他的雕塑作品《夏娃》（2015）。王旭在中国曲阳的一家大理石采石场和雕塑厂制作了“夏娃”。这座雕塑是他利用一座受损的圣经人物雕像，按照该厂的一名女工的形象，将其重新雕刻而成。这项提案建议暂时把“夏娃”和同样是从曲阳进口的替代品“雅典娜”并排放置在喷泉里。2017年，蒙特利尔公园市议会举行了一场关于该议案的听证会。而后，该议案遭到否决，Equitable Vitrines收回了其提案。
王旭的“四季花园”项目包括一件大理石雕塑《无题雅典娜》和一件影像作品《四季花园》。影像作品记录了“雅典娜”雕塑的创作过程，并穿插听证会当天关于“夏娃”雕塑命运的争论。在语言的夹缝里，两座雕像的命运变得不确定，艺术在语言的解释下也变得越来越抽象。
王旭｜Wang Xu
《四季花园》｜Garden of Seasons
2019
双频录像，彩色有声｜Two-channel video, color,
sound
33'16"
《无题的雅典娜》｜Untitled Athena
2021
大理石｜marble
53×26×24 cm
这次展出的作品来自我的项目《四季花园》（2019）。该项目是我为美国蒙特利尔公园市文森**莱斯美术馆（Vincent Price Art Museum)的个展特别制作的作品，并得到了非营利性艺术组织Equitable Vitrines的支持。同时这个展览亦是针对市议会于一年前否决我的雕塑作品《夏娃》到访该市的回应。当时，蒙特利尔公园市召开了由支持者与反对者两派参加的议会，经过两个小时的辩论，最终议员举手表决否定了将《夏娃》安放到瀑布公园并与现存于喷泉顶端的景观雕塑芙罗拉（Flora）“碰面”的动议。
王旭｜Wang Xu
《四季花园》视频片段｜Garden of Seasons Video clip
视频由艺术家提供｜Video courtesy of aritist
我在重新回顾议会内容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现存于喷泉顶端的芙罗拉实际并非反对者所陈述并捍卫的“雅典娜”，它的形象与1920年以来“守护城市”的雅典娜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之后的资料也佐证了这一点，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雕像。雅典娜的突然出现，事实上打破了我们原本对“夏娃”提议的畅想。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逐步变为了世界的工厂，15年前，来自河北曲阳的园林雕像芙罗拉和夏娃诞生。2002年，夏娃因为瑕疵被遗弃。2003年，美国人玛丽·杜思（Mary Duce ）和查尔斯·卡特（Charles Carter）购得芙罗拉并把她当作雅典娜安放到蒙特利尔公园市瀑布公园的神龛内。15年后，夏娃被偶然发现，经过重新雕刻后作为一件艺术作品来到了美国参加展览。当我意外发现她们的故事后，便预想制造这样一场对话：通过在瀑布公园安排夏娃与芙罗拉见面，让游客去思考这些充斥在我们身边的“商品”在世间的故事，也借助这故事里的种种“意外”和“偶然”作为线索，去引发“什么是令这些意外和偶然连结到一起的必然性”的讨论。
影像截帧 Still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Image courtesy of aritist
在夏娃被拒绝后，我很快陷入了对于雅典娜的兴趣之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查阅和学习郡志，我了解到“雅典娜”雕像的设立，最初是房地产开发商为吸引中产阶级移民到此而虚构的图腾，以达到售卖房产的目的。并且直至今日，曾经被安放在此的两件雕塑都不是雅典娜，但都“被迫”扮演雅典娜。这个错误之所以存在，不仅是人为的，也和当地复杂的移民史有关。而这个“错误”竟长达一百年，随着居民的陆续搬入，城市化的进程，蒙特利尔公园市不再是往日的不毛之地，已然发展为包容百万人的移民卫星城。来自四面八方的新移民也早已“善意”地接受了雅典娜的存在。基于这个偶然的发现，我向文森**莱斯美术馆提出了方案请求，即制作一个新的、符合希腊神话标准的雅典娜雕像。这就是《四季花园》的主要内容。影像中穿插着听证会当天关于《夏娃》雕像命运的争论。在语言的夹缝里，与雅典娜同为雕像的夏娃，她的身份被反复的质疑，艺术在那一刻变得既具体又抽象。
王旭｜Wang Xu
《无题的雅典娜》｜Untitled Athena
2021
大理石｜marble
53×26×24 cm
大学时我接受的是偏写实主义的雕塑训练。在五年的时间里，我进行了很多以人物为模特的写生练习。所以，对于人物的关注，并以肖像式的视角表现人物的状态，成为我之后创作的本能起点。后来我到了纽约继续学习，在读研究生的两年里，我逐渐开始将概念和表演性融入到创作和练习当中：我尝试使用非永恒的、易变质的、类似焦糖这样的材料创作雕塑，同时也尝试到室外使用雕塑进行表演。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结合影像创作，对于同时在场的雕塑和身体进行拍摄，记录身体的运动和雕塑的变化，伴随雕塑的最终消失而结束身体的移动，镜头进而目睹了人的本能与物质性的遭遇。在我的作品中，非影像的部分必然会被时间消解，而在非影像的消失过程中，影像的部分是在偶发的生长着，类似一场质变，消亡让影像变成非影像的纪念碑。直到今天，我在创作时还会继续这样的惯性，用影像粘贴身体、动作和瞬间。
集体式的创作实践，让我体会到雕塑语言范畴之外隐含的弃权式的创作经验，对整体感的强化会延伸至雕塑作为行为结果——被制作的过程中：细节要满足整体感而被忽略掉；个体性在面对主体性会需要被隐藏。对我来说，雕塑制作本身的过程里一直都具有着一定的强迫力和盲目感，充实着无数时间的局部和触感细节。在创作影像的过程中，我可以释放矛盾感，甚至可以明确的表达抵抗，影像创作瓦解了雕塑的主体式经验，将创作意图的本体释放了出来。抑或说，不同于雕塑创作，我希望影像创作里是有抒情和浪漫的，这也许是我在观察和创作雕塑的过程中，剩余下来的态度和经验——意义被情绪瓦解，个体需要被解放。所以，二者之间不是简单的割裂或者合作关系，也不是不谋而合的共生，是本着不伤害但解放彼此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