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柏林 偶像的黄昏10 cement或者concrete
发起人:蘑菇开花  回复数:2   浏览数:2252   最后更新:2009/10/05 17:18:20 by guest
[楼主] 蘑菇开花 2009-10-03 11:49:54
9月27日
早上我们钉完了楼上阳台部分的档案馆的资料。大展厅里的工人将昨天晚上表演的设施拆除。下午,老王和禹杰在阳台下面的墙上挂奖状。他们运东西来的时候算错了墙面的面积,运来的奖状数量可以覆盖两倍以上的墙面,结果剩了好多装好境况的奖状。这样也好,多出来的奖状到时候随便往地上一堆,杂乱地堆成一堆。这样的放法是本来就很有冲动要做的。一堆废弃物。一堆过去的小人物的小小的荣耀。
展厅被撤空之后,显得空荡荡的很大,有点担心中部新的装置体量上过分单薄。昨天看了发生在世界文化宫的两个表演,都是用强悍的音乐来铺底。有了声音铺底,整个表演就不至于干枯。整个场地就撑住了基本局面。不过也就会有点流俗。
不过关于展厅应该密集到什么程度的考虑,我自己的习惯可能是可疑的。我一旦觉得差不多了,别人往往会觉得过度密集。我觉得空,别人可能恰好觉得刚好。特别在欧洲,经常会用巨大的空间来放几个小东西,用留白来制造凝视。在柏林,是会有人盯着你的作品看上半个小时,苦想你的作品的,这个艺术氛围和纽约确实很不一样。
我不由自主地设想加入一个曲轴装置,不时地触动绷紧的钢丝,让钢丝发生颤抖。让那些悬挂的雕塑底座摇晃。

9月28日
早上和负责技术的哥们开会,我马上知道我想要在钢丝绳旁边加上扰动机械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有任何商量余地。他们提出,甚至钢丝绳都不可以绷直。找了专业的公司来测算,当钢丝绳不绷直,向下稍微弯下一米的幅度的时候,钢丝绳两端的柱子承受的拉力是870公斤。如果我一定要求把它绷得再直一点,落下的幅度缩小到半米的时候,两边的拉力就增加一倍。而德国法律要求,像世界文化宫这样的公共场所,安全系数必须是标准的12倍。照这个标准,两边的支点的承受拉力的能力必须是870x12公斤……两端的钢丝绳必须用到直径1.9厘米粗的——那我的整个作品就全毁了。
我考虑在30长的距离之下,往下坠1米,应该比较微妙,当然,绷得挺直才是我的本意,效果才出得来。但是换上一根两厘米粗的钢丝绳,更加是不可接受的。那就不是走钢丝了,那是过独木桥……只好同意用1.2的钢丝,不完全绷紧。不完全绷紧,就不可能用什么办法来让它抖动了。
老王在一边感叹:生活好了,人就怕死了。
今天一天我就是不断地开会:先开购买材料的会议。然后开开幕表演中所需要的录像设备和彩排时间的会议。第三个会是德国工人们聚集在阳台栏杆边讨论奖状表演中怎么悬挂东西的群英会。我发现Johanna很不靠谱,我希望观众的影子落在幕布上等等各种细节,并没有传达到及时工人那里。他们一直在计较灯光的位置应该贴近幕布,才不会到观众的影子弄进去。而这些都是我在给她们的计划里面写的很清楚的。第四个会议是重新把工作日程表理了一遍。
所需要的材料只到了一半,老王三下五除二地把它们都用完了,焊出了旗杆底座的框架结构。他们德国工人们一直构思要先做一个木头模具,用水泥来浇铸这个旗杆底座。所以算出来是多少立方米,需要三吨。我笑了,他们那是盖房子的办法,其实百密一疏,他们还忘了计算要是浇铸的话,里面要加钢筋的重量呢。老王笑着说,照他们这种做法,我们尤伦斯的展览根本就别想做了。
奖状表演的声音,他们在我绷紧的琴弦边加一个麦克风放大,得以解决。
为了让落在地面的影子鲜艳,把整个展厅的地面刷白之后,展厅的亮度提高很多。他们很仔细,在我们布展结束之后,展厅还要再刷一次。
高层白领焦虑的都是不靠谱的问题,什么表演结束之后,观众走进展厅,你们的转播设备的线还没有撤出,怎么办……负责设备的公司的哥们一脸为难,我赶忙说:没事没事,我们慢慢地撤,观众进来时,看到我们正在撤设备,这才会知道刚才在楼上的剧场里面大屏幕中看到的表演是这里刚刚发生的……我这么一说,这才散会。
晚上在Vanarie家里晚饭。说到食物之奢靡,我给他们讲晋朝时石崇王恺斗富,用人奶喂乳猪,再吃烤乳猪,甚至发展成为表演,宴席上有美妇抱着小猪哺乳,鱼贯而出。一座都惊。Vanarie笑着说,好玩,邱举的例子,动不动都是明朝呀,公元三世纪呀……
Vanarie的老公mollican也是艺术家,说,你的长江大桥计划,从革命到成功这两个概念的转化很有意思,很有意思。我们的孩子这一代人——他指着两个青春期的儿女说,他们要的不知道是不是成功?他们的成功是出名。我说,这是又一次转折了:成功的指标又一次发生变化。当然,成为酷,然后成为著名的,也依然可以出售著名。Marketing你的脸,Marketing你的一切。但是,对孩子们来说,出名本身是快感,本身带来价值感,并不在于出名能交换和换取得物质。那么,这岂非和革命相似,又回到了一种虚玄的价值感?

9月29日
我和老王完成了在旗杆底座框架上水泥板的封装。德国布展工人一天几乎没有出现。他们在准备材料。钢丝绳的接口之类,都需要在特别的地方定做。
中午施岸笛来,想和我讨论我们的对话怎么做。世界文化宫的人加入进来,结果会谈的主题又回到了我们应该用什么语言的问题。
施岸笛会讲德语、中文和英语。我讲中文和英语。这件事情本来很简单,或者我们用英语交谈,翻译成德语。或者我们之间用中文交谈,翻译成英语和德语。瓦娜睿很客气地问:施岸笛,你用英语和中文哪一种会更强一点?施岸笛说:那还是英语好一点,离开中国太多年,中文退步很多了。瓦娜睿于是说,那你们用英语嘛,邱的英语不够用的时候,你们之间用中文补充,没有问题。(瓦娜睿是美国人,所以倾向于英语)。这时候,文化宫的人跳出来了:我们既然是世界文化宫,要体现世界文化,施岸笛应该讲德语,邱应该讲中文,这才符合他们的身份。可是,这样一来,就需要两三遍的翻译----我和施岸笛的德语和中文之间需要一层翻译。然后再翻译一遍使之成为英语。我赶紧说:这么一来,本来一个多小时的对话,实际上只有二十分钟了。作为中国人我很骄傲,我是如此地骄傲以至于我不需要坚持一定要用中文发言。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世界文化,那么,中文也不是我的母语……我能不能讲闽南话,你们找翻译把我的闽南话翻译成德语?
我说到这一步,总算把事情顶住了。结论是用英语。再同时翻译成中文和德文。幸好世界文化宫本来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开国际会议的机构,他们的同声翻译貌似很强悍。这样,中文翻译和英文翻译是同时进行的,算是把时间省下来。饶是如此,这场语言之争,也已经耗去一个半小时了。

9月30日
终于开始悬挂雕塑剪影的时候,德国人提出一些奇怪的说法,说菲林片会向两边卷曲,我说,这不是一个问题,他们说,不,这是一个问题。然后,他们开始开起研讨会来,讨论是否用电脑割字的办法直接割出我的图形,贴在玻璃上。问我,那个天鹅绒的材料质感,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我说,那个质感是有价值的,当然,如果万不得已,也是可以牺牲的。
投影奖状用什么灯,也引起问题。德国人先是希望把灯控制在离幕布很近的地方,这样观众接触不到灯具,主要觉得我带的灯亮度太高,担心烫伤观众。我说,灯光必须远离幕布,这样,观众会不时地从目不合灯光中间走过,观众的影子落在幕布上成为作品的一部分。负责安装的工头才说,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原来,Johanna 根本没有清楚地告诉工人我要的效果,而这一切都是我在原始方案里面写得很清楚的。
下午,老王焊好照相馆北京部的框架,晚上,我们在地面拼贴好三张照相背景布。
德国的工人组用了一天时间,只把大幕的上缘悬挂好。用来挂中间部分的灯的横梁,用了一组很巨大的钢结构。照这种强度,我都可以考虑在表演中加入荡秋千了……服了。

10月1日
半夜四点,北京时间10点,我爬起来看北京的国庆阅兵。央视的解说词很搞笑,飞机飞过的时候,说什么“和大地遥相呼应”……各省的花车都很搞笑。心中漠漠,只觉得“祖国”的名义被用得很窄了。我对自己说,我的祖国可不止60年,我的祖国,往少里说,也有五千年了。下午,遇到一群中国的年轻人,来这里进修文化管理的为期一个月的短训班的。其中有几个是熟人,在世界文化宫巧遇我,大家聊起来,言语之间都无奈。都说:我们的问题自己知道当然不少,但是在德国人面前,一有需要的场合,我们还是挺想捍卫一下的。对某些同胞,真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呀。

下雨,走到世界文化宫的时候鞋都湿了。我在杭州教过的瑞士留学生宾雅来找我,正好把奖状表演中VJ的工作交给她。和德国人交流有很多问题,宾雅出现,能起一些作用。德国人也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开始和她谈判,请她这几天来这里帮忙,付她工资。
今天一天,都在和德国人不断地开会之中度过。他们居然能够开会开得连瑞士人都受不了。中午开会讨论皮影奖状的灯光和悬挂物。他们坚持不肯用我带来的灯,疑心那些灯部符合德国的安全标准。说是他们拆开来看过了,带电部位离外壳的距离太近,安全系数太低,在德国不行。我说,拜托,这些灯虽然是我在国内买的,可都是德国货……
奖状怎么悬挂的问题讨论完之后,雕塑剪影上的菲林又成为问题。问题层出不穷。人们可以一直开会,开会。我和他们开玩笑说:当年我们中国人怕的是“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现在我知道了,共产主义毕竟还是德国产品,难免喜欢开会的。

瓦娜睿到展厅来,说:在UCCA看你的展览,很密集,材料的质感很强。为什么在这里这么极少主义? 我差点没有脱口而出:我是被迫的。这也不敢做,那也不能做,我还是我吗?
瓦娜睿还是纽约人,有自己的标准。她开始担心我受到德国工作方式的束缚。甚至建议我在地面做点什么,或者在墙上画点什么……我知道,她自己作为纽约人,在这里也经常会因为德国人繁琐的条条框框而抓狂。我趁机提了几个这几天盘桓在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我想添加的几个原计划中没有的东西……我应该把她引为同类?把我和她都看作德国式计划文化的受害者,还是把她假设为这个文化的执行者?从今天来看,应该是前者。我们之间,终于产生出一种策展人和艺术家之间应该存在的共谋关系,我们应该共同去对抗一种文化机构的官僚化倾向? 
去年在证大,今年在尤伦斯做展览,基本上都是淋漓尽致的。高士名所谓的“不遗余力”,这次在德国,感觉到很多抑制。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办法随心所欲。或许我太儒雅和客气?反而会令信赖我的人失望?我倒是有十分的把握,心里完全知道为了效果该做什么,可是,精力全被消耗在技术细节上了。

文化差异在今天真的达到了顶峰。不光是我受不了他们不停地开会研讨——————
在今天之前,我学过的英文,我始终知道“水泥”一词,即可以叫做cement,也叫做concrete, 我和德国人通邮件,交代他们买作旗杆底座的水泥和沙子的时候,谈到水泥,没我一直用的是concrete这个字眼。于是他们买了concrete。
今天老王要往上抹水泥,拆开袋子,发现,这袋所谓水泥里面,已经掺了沙子和小石子了。这不是纯水泥粉。我叫来德国工头,他说,你让我买concrete,这个就是concrete呀。
这才知道,所有的问题都处在文化差别上。
在德国,有三种产品:concrete是掺了沙子和大小不等的石头的水泥粉,严格来说,应该叫混凝土。加上水就可以用的。第二种是plaster,我以前的知识说这是“石膏”,但是在这个语境下,指的是水泥粉掺了沙子,但是没有掺小石子的,严格的中文翻译应该是“灰泥”,也就是我们用来做拉毛水泥墙的那一层,有很强的可塑性的。第三种,是纯水泥粉末,应该叫做cement,鲁迅先生叫做“士敏土”的那个cement……
天呀,直到今天,我才弄清楚cement和concrete的差别。金山词霸也没告诉我这个。在中国,是不可能卖调好的掺了石子的混凝土的。只买水泥粉,也就是cement,你需要什么硬度的cement,自己根据条件去调配。在不同的需求下,concrete混凝土的标号,其实就是取决于那里面的cement的含量……
王师傅很酷地说:既然你们已经买了沙子了,就不要买plaster了。只要你们弄来几袋cement,我自己根据需要可以调配我要用的plaster或者concrete。



南京长江大桥自杀干预计划之4:《偶像的黄昏》展览计划

老邱_柏林<偶像的黄昏5 > 奖状表演的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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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邱—柏林 偶像的黄昏11 中秋

柏林 偶像的黄昏 12 书里的勋章

老邱——柏林 偶像的黄昏13

老邱——柏林 偶像的黄昏14 奖状表演脚本第三版

老邱—柏林 偶像的黄昏15 开幕式,奖状表演

老邱—柏林 偶像的黄昏16  讲座和文化交流
[沙发:1楼] guest 2009-10-03 15:59:32
辛苦一天还要写日记,老邱行!
[板凳:2楼] guest 2009-10-05 17:18:20
是够辛苦的,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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