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宫”加“想象美术馆”,就成了什么?​--2013年威尼斯艺术双年展主题浅析(2013年4月10
发起人:ftc  回复数:0   浏览数:3564   最后更新:2013/04/17 02:13:03 by ftc
[楼主] ftc 2013-04-17 02:13:03

“全书宫”加“想象美术馆”,就成了什么?--2013年威尼斯艺术双年展主题浅析(未来的节日2013410日桃浦讨论总结)

陆兴华


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构思,基于上世纪50年代意大利裔美国艺术家艺术家Mario Auriti的一个未完成作品:在华盛顿建造一栋136层的百科全书宫殿,集中人类所有伟大发现和文物(但为什么不准备放艺术作品?)。本届威双策展人表示,这是为了强调“百科全书式全面涵盖所有知识在当代艺术中的【同样】重要性”。


展题的中文译名需要斟酌:如果译成“百科”,那就是中药式的植物配方了。我们知道,“百科全书”是欧洲启蒙时代的说法,那时开始,人类相信,本来只有上帝才知道自然是怎么一回事儿,甚至社会是怎么一回儿的,从此,人也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有条理,能论证,是“全书”了。所以,这个威双题目可能得译成“全书宫”,也因为,“宫殿”就不大“启蒙”了!


这种写出“百科全书”的企图,是黑格尔式历史主义进步论的产物——它希望做出一个巨大、精细的收纳盒,以后再出现新的什么,只要往里面放就行了;不会再有新的东西,因为能收纳进去的不能算是新的,同时我们也将自动过滤掉那些无法被收纳的东西。扔哪里增?黑格尔的《哲学全书》,算是《精神现象学》后面的源代码,有人类识别出来的上帝的创世蓝图的意思。


这种“全书”,还“宫”的立场,看起来很落后、反动:你要将全人类的所有发现放到一起,不在一个知识体上,也有文化相对论眼光下的语言-神话构型上的局限,真的就能囊括全人类的所有发现和文物到一个空间里吗?退一万步说,即使能囊括,你把它们放在一起又打算干嘛?


另一个问题是,艺术与知识的关系,在这个构思里,被理解得太反动。艺术生产知识吗?如果能,生产知识在当代艺术中究竟占什么位置,以至于可成为了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


个人看法是,艺术不需要生产知识,即使它无意间生产出了一些知识,也不值一提。当代艺术与知识生产系统处在不同的系统里,当代艺术是一个另行(alternative)的系统。将生产知识当做当代艺术的职能,是在逃避当代艺术自己的使命,降低了自我要求。


“全书宫”这种提法,意思好像是要找到一个世界图像,使世界的所有变化都不离其宗。我们都知道,“世界图像”在哲学家海德格尔那里,是贬义的:世界,也就是人的存在总体,却我们人当图像来把握了。人的世界变成图像,就像是要用一张地图去取代大好河山,原本丰富、立体、流动的东西被制表、压平、划定边界,变成标本。


我怀疑威双策展人工作太忙,没有仔细考察这个说法背后的隐义,将意思弄反了。他想要说:如果能弄清世界的图像是什么构造,那我们就能用“图像”,去组织各种知识到“全书宫”和“想象美术馆”中。这种图像对世界知识的“组织”方式,就算是艺术?


既然策展人这样理解“全书宫”,那我觉得我们对他的“想象美术馆”的说法,也难叫人先放心。他多半亦是人云亦云地来用这个概念唬弄我们的。


让我们进到马尔罗的文本里来考察这个概念。


马尔罗在那个著名文本里说,艺术是人类从文明里跳出来,来影响自己的命运的一种伟大途径:“借助于我们时代自己的艺术所解放出来的艺术整体,我们的文明才第一次可以这样与人自己的命运对着干(631)”。而“我们的文化不是由各种已和解的过去来拼成,而是由过去之中的各种无法和解的部分拼合而成。我们都知道,过去不是一张明细表,我们也都知道,自己是善于变形的继承者,过去是供我们去继续征服的(631)”。


在我们时代,“真正的选集开始了。大师之作不再是更完整和更“完美”的作品,而是风格的极端,只是一种特殊性,或是艺术家手下形迹之极端。大师之作也只是一个风格发明者的最重要的作品而已(17)”。大师作品也不得不卑躬屈膝地来与携带于我们的记忆里的美术馆对话了(16)。当代才是那个想象美术馆的坐落;一切时代必须主动与当来来发生关系,最大的腕儿,也得低着头前来。这个“想象美术馆”的意思,远不是用几个格子来安放档案那么简单:过去有待我们征服,在这个想象的美术馆里!


正如光读了剧本而没看过表演,或听过唱片而没去过音乐会,美术馆之外,还有一个内含无量数的艺术知识的领域,大大超过人类已了解的(44)。但在这个想象美术馆里,所有的画,都将变成黑白照片,被复制到同一页,相互关联;它们将因此失去特殊性,就范于一种共同风格(18)。放入想象美术馆,就将是这种“复制”的结果。

这种复制,必然会造成“同馆”、“同页”的场面,马尔罗说,这不要紧:“古典美学是要从碎片走向整体,而我们这时代的美学是要从整体走向碎片,并从复制中求得不可比拟的帮助(25)”。“复制使得艺术很假了,正如现实一旦成了故事(成为电视新闻),小说就假了。过去是小号的作品,到了复制时代,就可被放大为大号作品,带上我们这个当代的侧重点(22)。”马尔罗知道“想象美术馆”出现后的后果,但他乐观其成,也算是那时代的乐观吧:复制就复制吧,过去的东西要与我们同代来“同页”,你也就只能这样了。

想象美术馆使每张图像都“缺只角”。


那不就是说,进了全书宫或2013年的想象美术馆,作品都缺了只角,都成了档案?


除了要用图像来组织知识,威双策展人还莫瑶和贝尔廷的图像人类学,通过这个双年展来探讨如何用图像去塑造我们的经验。他所推崇的贝尔廷的“图像人类学”,有下面几点值得我们注意:它反新媒体,认为身体才是“活媒介”;其次,图像应围着身体而不是新媒体转,新媒体只是假肢。再次,图像是我们的精神-心理图像,是我们的身体的外-图像。贝尔廷似乎反对本雅明式对机械和复制的盲目乐观,认为,对从但丁以来的人类图像制作到后-摄影之间的全部的图像制作,我们仍应从人类-身体中心论的角度去理解。挑选一个这么保守到冬烘的理论立场,来为一个已安全而保守到成为旅游节的双年展背书?要图像去组织知识又去塑造人类新经验,威尼斯双年展这是在自扇耳光吗?以前的几届的版画展人将怎么来看这一届的这一官方立场?


“全书宫”加“想象美术馆”,就成了什么?成为档案馆,还是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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