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Hi艺术 文:朱凡
“西湖原来这么大。”老实说,这是第一次踏上杭州的第一反应。尽管不是烟花三月,怀抱着没有真正走在西湖边上走过苏堤的种种遗憾,恰恰是这种地域和认知上的双重陌生,使我对杭州充满好奇。
凤山门作为城区中唯一的艺术区,毗邻中国美术馆学院。
或许,是我们对于艺术区的认知太过固化,杭州几乎没有所谓的艺术区,或者更准确的描述是,杭州众多高大上的艺术区更多的是为传统及系统中的艺术家的服务,更像是一种权利的象征。而对于所好奇的艺术家的停留之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是一次按图索骥的找寻。
凤山门艺术区应该算是杭州城区中唯一一处比较集中的艺术区,说是艺术区,实际上是几座早年的粮油仓库,在破旧的铁门中,有着几栋陈旧的筒子楼。凤山门从2003年开始,有美院的教师进入,就是看中了这里的空间,以及靠近中国美术学院的有利位置。相较之学院后山聚集了大量建筑师、设计师的凤凰创意谷,凤山门则自然生成为纯艺术与跨媒体艺术家的聚集地。位于市区,就难免面对拆迁的传闻,由于这片狭小区域的管辖权属于铁路局,又位于南宋御街的遗址之上,还算是平静。但由于本身的空间有限,想要租用工作室也必须等待他人的转让。张培力也刚刚迁入凤山门。
凤山门的原本空间是用于仓储的粮油仓库。
“我最初排了一年多的队。”2004年底将工作室迁入这里的宋振这样描述。作为美院教师,宋振表示,凤山门的便利是毋庸置疑的。工作室中,他将装置方案以草图形式呈现,工作室的空间并不能完成实际的操作,更像是个办公室。而集体主义与社会化的议题成为宋振近来所关注的,这也与其教学的方向息息相关。
任教于总体艺术工作室的宋振,其工作室中装置与草图并行,有一种诗意的美感。
叶楠,同样作为无关小组的成员之一,毕业后选择去北京发展,随着建立家庭,进入新的人生阶段,叶楠将自己黑桥的工作室暂时转给朋友使用,在凤山门租用了一个狭长的空间,进行新的绘画创作。空间上的限制成为叶楠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与出版社的书库相邻,没办法进行改造,但城区内着实也没有更合适的工作室。而在经历了北京的活跃对比之后,杭州缓慢的展览项目多少令叶楠感觉到乏陈的无聊。他表示,今年将回到北京去,或许要保持一段长期的双城生活。
叶楠即将开始往返于北京杭州的双城纪事。
陈陈陈则是杭州为数不多将工作室设在市区的艺术家,在杭州城站火车站附近,他保持了工作室的创作,在影像等媒介的讨论中,陈陈陈将对于音乐的兴趣和艺术创作共同发展,最初是出自对于自我略显怪异的创作需求而创建的个人电子乐队计划,如今已经组建成队,以“香料”为名。
陈陈陈的工作室中可以看到音乐和艺术创作共生的细节。
滨江,作为杭州城市外缘的开发区域,由于中国美术学院校区的短暂逗留,粘滞了一批艺术家分散于各处。当下的分散并非是一开始的选择,而是在不断被动迁移过程中的流散。
作为金盛科技园中仅有的驻守者,薛峰以泼洒的随意和勾画的严格构成图像。
于是艺术家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空间,由于朋友的介绍,他们进入了金盛科技园,使用了其中靠近顶楼的两层。最初的使用是和谐的,但随着其中部分艺术家放弃工作室,而不断分租的过程,最终由于和物业沟通不畅,大部分艺术家退出了金盛科技园,仅仅保持了顶层空间。
朱玺的“绿盒子”位于华纳科技园中,由原本的视频后期工作室改造而成。
提到杭州,不得不提到作为阿里巴巴和淘宝的主战场,杭州本地有丰富的电商产业链条。在华纳科技园中,艺术家就与很多设计公司、淘宝电商、服务于淘宝的摄影工作室伴生。朱玺的“绿盒子”就在这里,他将原本的视频后期工作室整体拿下来,作为工作室,装置方案的尝试和绘画本身的讨论就在一个空间中发生。曾经参与西岸设计项目的朱玺,将自己彻底从设计事务中抽离出来,完全投入创作之中,寻找一种纯粹。刚刚在金彩画廊举办个展的徐明皓则将绘画创作转向内在的抽象表达。
徐明皓的工作室充满生活的细节,其绘画也以带有金属光泽的抽象线条形成山水之势。
在粮仓中寻找艺术家工作室的感受是特别的。
在当面对浙江中谷国家粮食储备库的门牌时,很难想象,在这之中别有洞天。在14号仓库之中,有三位艺术家共同使用空间,陈彧凡、李青、尚一心。而这也是这一片粮仓之中唯一的艺术家工作室区域。这个粮仓的使用时间仅仅一年有余,原本是陈彧凡、陈彧君、尚一心三人分割空间,由于不能改变本身的建筑结构,加之粮仓只能提供一年一签的合约,这使得艺术家不能对空间做出更多的改造,仅仅在空间内部做了不完全的分割,三人甚至可以共享同一个电台的音乐。随着陈彧君决定将工作室迁去上海,原本就是同班同学的尚一心邀请李青做邻居,改变了其原来使用底商作为工作室空间的情况,给予了更大的空间可能。本想着这就能稳定下来,而随着中央下放的红头文件,粮仓不允许出租,刚刚稳定的工作室陷入动荡。在刚刚结束的8月,三人连续地在滨江附近寻找工作室,陈彧凡苦笑戏自称是“看房团”,尚未找到合适的空间,粮仓又稍微稳定下来,三人只能说出于暂时的平静期。而粮仓对面的仓储中心,早已被江浙沪包邮的快递公司所包围占据。
面对陈彧君将工作室迁至上海的决定,陈彧凡坚持留在杭州。
出于创作的需要,工作时的尚一心需要带着防毒面具,他在粮仓之中用塑料搭建了封闭的空间,与“绝命毒师”中的桥段颇有几分相似。创作在剥离了色彩之中,尚一心在黑白灰中严格建立逻辑的递进关系。同时进行装置和绘画创作的陈彧凡分割了粮仓的一半空间,他将工作室的一部分迁移至深圳雕塑双年展的展厅成为一部分,由于空间相对富裕,他的工作室中寄存了很多艺术家朋友的作品。李青则是在杭州和上海都有工作室,他坦言,由于画廊和工作的原因,需要常去上海,所以干脆在上海租用了工作室,完成一些小型的绘画。
尚一心在工作室中搭建密封空间,带着防毒面具工作是其常态。
在沪上和杭州的两处工作室中,李青在往返之中保持创作。
娄申义习惯在小区公寓中创作。
钱佳华和是小波也即将搬离戈雅公寓。
似乎所有学院附近的形态都是相似的,作为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的转塘,众多年轻艺术家选择在公寓之中租用空间,在保持独立的同时,进行创作。“云溪香山”、“朗郡”、“篁外”,于是这些听上去特别美好的小区名称,成为了转塘之中的艺术群落。
作为“半野艺舍”的老板娘,同时又是学院内的教师,郑文昕的工作室就在转塘附近,虽然在学院之中,她谨慎地与学院的写实传统保持距离,并坚持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绘画尝试,在对于图像块面化的处理中,构建新的绘画语言。
易连、曹澍,则一直在延续“三线TV”的创作,以影像和社会活动相结合的项目,发起对于杭州的转播,通过一种带有调侃的定位,致力于“大力发展、推广传播三线题材的影像作品”,反过来讲,这也是对于杭州本地的艺术活跃度缺失的一种反思,他们借助微信公众账号的形式,在网络进行讨论和传播,这也是影像作品传播的需要和便利。想象力学实验室宣布成立的第一个实验室项目,也是与易连合作,成立了“感官造物实验室”。卢晨、丁世伟、金亚楠,也是同样活跃在转塘的年轻艺术家,他们中的有些人刚刚毕业,在影像和动画的讨论中,呈现自己的创作方式
易连是感官造物实验室的负责人。
在教学之外,曹澍与易连共同发展“三线TV”的项目,同时延续个人动画作品的创作。
为创办半夜艺舍投入了近一年时间的郑文昕进来专注创作。
近来,化鹏在GIF动画中展开新的影像讨论。
周轶伦同样居住在转塘,他在小区中租用了一套联排空间,三层带地下室的独立空间为他的收藏癖好提供了可能,喜爱收集各种物件的他,被朋友们戏称为“周师傅”,而他的工作室更像是一个丰富的博物馆。身上的刺青和一整排的球鞋、滑板都透露出他对于流行文化的浓厚兴趣,但他坦言近年来对于更为内心的转化,他习惯杭州的生活,在工作室中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绘画创作的不断调整。
收集是周轶伦生活的一部分,而创作是另一部分,二者同样重要。
杭州的艺术家是分散的,虽然,这之中有着对独立性的强调,但这并非简单这却不是一个主动选择的结果,经过了无数次合久必分的过程,如同细胞分裂,在不断的分散中,呈现今日之势。其中中国美术学院的数次迁移,不得不说是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众多青年艺术家与学院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有些在学院中任教,学院的资源体系也能够为艺术家提供众多项目合作的机会,在新媒体的创作上,学院的设备与硬件从某种程度上依旧能够为离开校园的年轻艺术家提供便利。虽然大多数艺术家排斥考前班的教学工作,但这依旧不失为一种保障。在对杭州的走访中,几乎半数的青年艺术家在学院中拥有教职,这在其他区域是不能想象的。但艺术家与学院如此密切的关系,往往也形成一种双向力量,如何在学院的系统之下保持自我,成为一个必须面对的重要问题。在被问到如何平衡教学和个人创作精力的问题上,宋振的回答让我颇为意外,在面对学生时,必须走在学生前面的解决方案成为一种被动力,对个人创作是一种推动。这不失是一种答案。
99%的杭州艺术家都与中国美术学院保持着密切的关联。
杭州是一座没有画廊的城市。杭州对市场的定位和眼光,更倾向于传统市场,当代的创作受到的关注较少,与杭州传统市场的火热相比,杭州在当代艺术市场环节上的缺失是有目共睹的。从最早的人可画廊,印象画廊及换主后的三尚艺术中心,金彩画廊,即将迁至纽约的清影当代艺术中心,刚刚进入杭州的HDM画廊,以及在杭州本地反而很少被提及的天仁合艺美术馆。这些屈指可数的机构,在自己的坚持下,颇为动人,却也面临众多问题。过分的区域化讨论,个人化审美对于机构的过分影响,都成为杭州画廊之上的短板。不知是否是过于靠近上海,相距180公里的距离成为了两座城之间的矛盾链接。非杭州本地的艺术机构往往不愿意单纯为了向艺术家资源的靠拢而进入杭州,而会选择更为成熟的上海。而在长久之中,本地的藏家更倾向于在外地消费,这就造成了杭州当下面对丰富的藏家资源却没有市场环节在当地发生的困局。而几乎所有选择留在杭州的艺术家,都在外有长期合作的机构与画廊,以此完成对于市场的流动。从客观上,这也导致了艺术家只能通过外部的链接来解决这一问题,对本地没有生成有效的压力和需求。这种局面仍在僵持之中。
天仁合艺美术馆开幕现场。
自认为,自己是在一个对的时间遇见杭州。杭州的艺术家面对当下的困局,有着自我发声的需求,他们也的确这样去做了,怀抱着一种理想。
从LOFT49号自发的讨论,早年的白塔岭艺术空间,到2008年的“小制作”运动,2010年圣之空间举办的展览“刀锋-重建雷峰塔”,“青春在燃烧——杭州新青年艺术大展”,展览梳理显得有些零碎,并且没有引发更为深远的影响。
某次在上海的采访中,便有朋友邀约,去吃饭,参与“月食”的项目。可惜时间不得空,终不能行。于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朋友圈被月食刷屏。没想到这次仍旧错过。耿建翌主持的“想象力学实验室”以一种扩散的方式,在这个网络时代不断发声,将“月食”“课堂”等固定项目与展览项目相结合,发起讨论。
改造中的一个空间致力于以非营利的方式促进杭州的展览讨论。
“一个空间”,则是被动之下的艺术家的主动出击。邵一,曾经历了从杭州到桃浦M50的工作室迁徙,2013年回到杭州,在滨江环兴路41号的科技园中,怀抱着一种理想的方式,成立空间。邵一选择和青年艺术家形成工作小组,李明、崔绍翰、朱永全、邓吉云、张奕坤、张未共同讨论空间的发展方向。以“看”、“说”、“做”、“睡”、“听”形成展示、讨论、个人项目、驻地项目、声音项目等方向的集成式空间,以非盈利的方式促进杭州的活跃,为年轻艺术家搭建空间。而其所在的园区也有意拿出3000平米的空间为艺术家提供工作室场地,形成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区。
半野艺舍在旅舍之外,以展览项目发声。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对的时间,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