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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之恶与文革：一个当代中国的故事

我过去曾考证过这个说法（它不是概念，只是一种说法，阿恨特自己并没有格外当真）：说一个人犯下了平庸的恶，是指，他犯了恶，但并不全是像我们猜想的那样，是基于他对宗教和主义的狂热，也不完全因为他脑洞大但革命干劲却格外足，是个阿三、阿Q或崔永元。不，不，他只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并没有特别的思想和意识形态倾向作为最后动机，只是被这样按规矩一级级提拔上去，就成了爱希曼，周永康或芮成钢。他的行动仿佛是基于福楼拜曾描述的某种人类的根本愚蠢，而这种愚蠢恰好会被每一个时代的某种政治盯住、利用上。《好兵帅克》里也在讲这么一个故事。

主要是犹太人在攻击阿恨特的这一说法，说她如果这么说，等于是说，爱希曼并不是因为反犹太，才迫害、杀害犹太人，要怪是要怪他所处的日常生活。另一个对她的攻击是，她这等于在说，奥斯维辛是很平常的恶一点点积累起来，最终积累到总爆发的，而这，在社会人群中，是必然会普遍发生，天天在发生的。

这个概念对我们最近的中国人还意味着：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做“故意的恶”或“故意的残酷”这样的东西的？这将决定我们如何来看集中营的屠杀和文革的斗杀的性质。在中国，我看到，绝大多数文人（他们认为自己的教育程度高，素质很高的）认为，毛和他的人是天生就邪恶和要使坏因而残酷的，文革简直是这些妖怪带来的人间地狱。看来他们应该不是阿恨特主义者。可是，这同一帮文人却又离奇地认为，群众也就是工人农民，由于没文化，素质不高，最容易上当受骗，去给共党跑腿。他们像阿Q一样，将残酷和邪恶执行到了素质高的知识分子头上。你看看，这时，他们似乎又是阿恨特主义者，相信是平庸之恶导向了奥斯维辛和文革啦！

中国的“决不能让文革重演”派，如崔卫平章诒和贺卫方等等，都持了阿恨特的这一看法。他们几乎是像吓小孩那样地对我们说话：恶都是由平庸的小事导向的。如果你骂柴静，那你这个看上去很小的骂，一点点积累，最终会造成文革的，到时你自己后悔都来不及，吃亏的，也只能是你们自己，是你弄丢了生活美好的2015年，重新进入没吃没穿的文革。不要说我没有预先警告过你们哦！所以，千万不能乱说乱动啊，再在2018年闹出个文革来，那可怎么了得，我们大家都得遭殃！最近的阿恨特电影里，也玩这一套。居然还成了故事的核心结构，从中你就可以看出：这不是阿恨特创造了这一说法，而是，这一说法早从远古就已深深地潜伏在广大小资文人的“‘内心’深处”了！不得不提一下，这一口实，最早是由绿茶婊总教主爽她格发挥出来和推广开来的。《浪潮》这一狗屁的电影也在讲这个故事。

是啊，好莱坞最喜欢“平庸之恶”这样的说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