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路人的预言行程——汤皇珍「我去旅行」系列



  文章来源：典藏







寻找路人的预言行程——汤皇珍「我去旅行」系列

旅行与沟通

  诗人里尔克说：「旅行只有一种，即是走入你自己的『内在』之旅。」获得第四届「台新艺术奖」的汤皇珍却是在虚与实之间展开旅行的寓言。她说，尽管同名为「旅行」，在作品中的旅行却是「非旅行」，是旅行的「寓言」。「我去旅行」开始于1998年汤皇珍参与的一个跨国性的展览——两组艺术家使用两个质性不同的展场，发生于台北与巴黎两地，触接的议题是「你说我听」。翻转于「你和我」、「接收和传讲」间困顿而吊诡的经验，正式开启了她将「旅行」与「沟通」相互缔结的思维，及对当代这个旅行世纪的观察。对汤皇珍而言，「我去旅行」始终连接着一个欲求沟通的核心，这个核心体现在一个找路人的过程：判读接收到的讯息，解出意义与方向，付诸行动开始行路；希望来到沟通的终点。「我去旅行」以作品为名，具体执行一个现代人的寓言行程：虚构─模拟─重建，一趟又一趟的旅行。这是汤皇珍身为以行为事件为主体的创作者最核心的题旨——行为的选择。

走入七件旅行作品

I
  由于时间与金钱的限制，《我去旅行Ⅰ／北京之行》（1999）其实是「虚妄」的。汤皇珍说：「我自始至终没去北京，只是假托作品之名『去』了北京而已。」电视隔着短小的距离面对面，以致邀请由这狭道通过的观众并不能真切了解电视屏幕上的视像是否一致。尽管两个电视中的确是放送着相同的影像，然而在其间观视，致命的秒差加上视野的局限，并不能使这样面对面的近距张望更为真确。没有真「行」的「北京之行」，以「故意缺席」来张望一种「乡愁」：面对「原乡」的中国，在学习而来的「想象」与「亲见」之间不能承受的惊慌。同文同种，「自己」张望着「自己」，台湾与中国竟在张望中逐渐渐失真了彼此。

II
  《我去旅行Ⅱ／我去旅行I am going traveling Je fais un voyage》（1999-2000），是汤皇珍带着一组视讯电话绕行台湾一周的作品。她在旅行中途站停留，将视讯电话与架设在台北的另一组视讯电话进行联机，等待台北打来电话。汤皇珍邀请路过的人，在视讯装置所在一个半开放的公共空间，打电话给留下电话号码的陌生作者。作者则带着一组视讯电话由台北– 台中– 高雄– 台东接驳行进，在旅行预设的中途站停留，与架设在台北的视讯电话联机，接听打来的电话。这种等待非常微妙，因为这两组视讯电话都被选择架设在半开放的公众地点，如书店、化妆品店、家具店，留下电话的人不知道谁会打电话来，何时会有电话打来？于是只得守着电话不能走开。电话打来，留下电话的人会看见台
  北的视讯现场，而台北的观众会看见一则预录好的影带，播放著作者吹着风、张着嘴的面容。在听筒中，这些打电话来的陌生人会听见屏幕上的陌生人念出一串地名。这些地名地同时也显示在一张观众可以取得、并自行标记的明信片上。打通电话，标记完毕，观众将这张名信片寄给他们想寄的人。旅行中的她经常必须苦苦停留，告诉人：「我去旅行了，请打某某号码联络！」

III
  《我去旅行Ⅲ／千禧伊通逍遥游》（2000）在伊通公园发表，正巧碰上2月新年假期，汤皇珍安排了一个轻松的套装行程，观众只要随着导览走就可看见好风景，导游也让观众一关一关来游戏，并附赠奖品。在观众「旅行」的路程中，假想的艺术家成为隐形「导游」，蒙混进一些「我去旅行Ⅱ」收集的纪念品：录像带、风景照、电话通联账单、切成不连续片段的旅行日志与地图，再置入新的号码、指示、颜色、形状、机遇、抽奖，并附赠游览终点奖品：免费上厕所，花100喝咖啡。然而，观众却发现自己陷入在许多信息与意义有待建构的旅途情境，拼命连接一番道理以便找到这趟旅行真正迷人的地方。21 世纪，谁能否认自己无法辨识影像、文字、地图、指示与数字呢？

IV
  在《我去旅行Ⅳ／Traveler . Bali》（2001）中，汤皇珍参加了一个峇里岛艺术工作营，来自印度尼西亚、日本、德国、香港及台湾的行动艺术家在此汇集，边观摩边发表作品。工作营地点位于小岛北方一处绝无观光客的海边，因为入境随俗，加上经费拮据，两星期以来汤皇珍吃餐餐相同的食物，洗叫人发抖的冷水澡，观赏一位印度尼西亚艺术家每日重复上演的仪式作品，永不厌倦地眺望着大海。工作营结束时汤皇珍发表了一场演出，要求参与的各国艺术家答问录音后作为局部的声音材料，提问是：「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用什么话语让对方知道？」由于受访者以母语作答，问问题的人不一定知道他们回答什么，然而听得懂的同国艺术家都笑得意味深长，如此沟通中的精神分裂成为「我去旅行Ⅳ」的题旨。回国之后汤皇珍开始制作
  《我去旅行Ⅳ》，采用「Traveler . Bali」这个与在Bali展演相同的名称。这件40分钟的「类剧场」作品，由汤皇珍担任编、导、演工作，台东剧团合作演出，发表于台东的琵琶湖海边。没有舞台硬件与音响，演员必须靠不断来回移动造就剧场，一面搏斗海浪声，一面呈现出说话与动作没有关系的分裂状态。以接力、反复、倒转不断念说同篇台词，同时模拟日常生活的动作，如上厕所、刷牙、洗衣等。演员念说的台词是一篇游记：一趟假想汤皇珍所做的「最后旅行」。在戏剧进行中演员没有一刻是静止的，说话与动作也没有一定逻辑，他们靠着相互的时间默契，轮回到最初的场景，然后谢幕。

V
  《我去旅行Ⅴ／一张风景明信片》于2003 年开始上路，但迄今尚未完成其「旅行世界」的行程。这件作品计划执行一趟趟真实的旅行过程，为复现汤皇珍记忆中一张台湾老照片的场景。她在抵达当地后公布计划，展开在地旅人的邀约，接着让参与者于行前阅读对照片的叙述，然后执行旅行、拍录，最后将过程展出。韩国篇于2003 年在安眠岛海边执行，台湾篇在2005 年于大里海边执行，法国篇则在2006 年于法国香槟区的马荷奈执行，预计2007 年仍会持续下一站的行旅。
  《我去旅行Ⅴ》以「名副其实」的一趟旅行做为一件作品，充分执行旅行的全面过程：伙伴的邀约、行程的计划、旅行的执行、纪念照的拍录。打扮好，带好旅行途中的物资，共同乘坐交通工具，前往当地一处海边。它既是一件作品也是一趟真的旅行。透过这趟旅行，艺术家与参与者重建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深刻留在汤皇珍记忆中的照片，一张在古老台湾曾经发生的场景，照片中有一特色台湾人物群组立于台湾典型的的风景海边，她故意匿藏文本的影像，代之以一则作者对此影像残存的记忆描述。新的旅人将根据作者的文字描述进行「翻修」，重新复现这幕影像，再度成为一张照片，让以后不知名的旅人继续猜测照片的缘由。

VI
  《我去旅行Ⅵ／幸福之岛》（2005）发表于台北诚品敦南艺文空间。2005 年初，汤皇珍先行前往了位于北非的「幸福之岛」。岛是这件作品的核心，它指示了一种状态：远离陆块，进入漂浮。岛，可望而不可及，因此产生幻想与妄像。「岛区」呈长方形，它以整长的角材再区划出多个等距、双层，长方形。由左右前后观之，呈现相似的倒转。其间，两堵半高木作墙设有一拍照点，两组桌椅上放有计算机，右前侧、左后侧的大投影墙与计算机交叉联机，影像随计算机书写而改变。正后方偏右的白墙，每四分50秒反复投放一则录像，内容是一对背向观者、坐在半堵高墙上的情侣，男方不断对女方做出亲密动作，艺术家由背后远方凝视，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情侣面前是川流不息的人潮，相对着这对似乎不曾移动的欲望「人偶」。那是汤皇珍在「幸福之岛」记录的一则「幸福事件」。
  当观众进入「岛区」中的计算机桌前坐下，拉动鼠标指向一串反复出现的不明字眼：ILHAISLAILEISLAND，就会看见「岛在哪里？」的问句；另外，艺术家留有可以填空的「幸福纪念簿」，观众可进行接力书写。书写的行进连接到大投影墙，让人看见、等待、揣测，观看他人对此三则作者留空的原文进行反应。观众亦可依样坐上那一座「虚」拟的半高墙，与那一对「虚」拟的情侣身影（保丽龙同比放大录像轮廓）合照，纪念来过「幸福之岛」。

VII
  《我去旅行VII／广场旅人》（2006）来到西班牙，汤皇珍流转于城市中的广场。广场，一个沟通欲望的杂汇之处、城市信号的出口、居民与旅人的潮间带、多重传述的温床。在这件作品中，汤皇珍成为自己作品中的「旅人」，她在瓦伦西亚城六个广场收集声音、留言、请广场路人根据她提供的一张风景明信片讲述回家的路。当途经「旅人」所在广场的「路人」接受她的邀请成为回家之路的引领者与诠释者时，观众就参与了这项「行旅」，共同完成旅人所布置的声音「广场」——重复在虚实演绎「回家」与「旅行」的说讲当中。

旅行的完结

  从1999年汤皇珍决定披着「旅行」的外衣亲身走入这个寓言时空。「我乐于成为『旅行』的扮演者、编导者及一名行走的口述诗人，直到我的语言与我的身体产生分裂，直到我语无伦次而至筋疲力竭，直到我成为『旅行的寓言』。」她说。「我去旅行」系列预计于五年后完成第十件作品（暂时命名为《墓志铭》），届时也是汤皇珍完成其旅行的时刻。（文／编辑部．图／汤皇珍）

汤皇珍——我去旅行Ⅶ／广场旅人
展地◎台新金控元厅，台北
展期◎01.24-02.15

图说：
1.汤皇珍《我去旅行VII 广场三PlazaNegrito》．2006。
2.汤皇珍《我去旅行VII／广场旅人》．2006，所制作的「帮我找回家的路」西班牙文说明板。
3.汤皇珍《我去旅行VII 广场二Calle Navellos》．2006。
4.《我去旅行（Ⅵ）／幸福之岛》．台北诚品敦南艺文空间．2005。观者可利用展场中的计算机书写「幸福游记」，但一些句子是固定的，观众只能在其中增补改写，将自己的游记加入原来的游记中，书写过程并同步投影于壁面上。此外，观者也可拍摄「幸福纪念照」。展期结束，汤皇珍总计收到140几封「幸福游记」与30几张的「幸福纪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