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行为艺术发展备忘录
发起人:业晓凯  回复数:0   浏览数:1792   最后更新:2016/06/05 10:10:40 by 业晓凯
[楼主] 业晓凯 2016-06-05 10:10:40




南京行为艺术发展备忘录


业晓凯



行为艺术是上世纪中后期兴起于西方的一种艺术形式,艺术家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进行艺术创作、表达观念。“行为”这种艺术形式从自身要求来说总是离不开时间、地点、身体、介入观众(社会)。以上提及的四点“要素”恰恰与当代艺术需要介入当下人类的生存状态不谋而合,并且相比较于别的艺术形式更容易“介入”,以至于当下的行为艺术越来越像是一场场事件,艺术家以观念为大前提人为地制造一场事件并且亲身参与其中,而关于亲身参与这一点和同样“制造事件”的电影不一样,所以行为艺术在当代艺术现象中“可能”是最直接的一种表达方式。


2015南京当代艺术年终座谈会|顾丞峰策划


2015年12月30日,由顾丞峰教授策划的《2015南京当代艺术年终座谈会》在南京宣和美术馆举办。这是一次颇具意义的研讨会,研讨会在一方面回顾、总结了2015年度南京本土当代艺术界取得的成绩及存在的问题,也“提醒”南京乃至包括南京艺术界在内的全国艺术界,南京的“行为艺术”存在“幸存者”。作为目前江苏地区唯一一个以“行为艺术”为创作手段的艺术家团体“这些人艺术小组”受邀出席。小组成员业晓凯代表小组在会上发言,陈述这些人艺术小组于2015年度完成的作品。


业晓凯代表这些人艺术小组在《2015南京当代艺术年终座谈会》上发言


说到南京行为艺术,我们有必要对南京地区“行为艺术”其他的在当代艺术现场留下痕迹的艺术现场、艺术家进行回顾。首先我们要界定一个概念——“南京行为艺术”。南京行为艺术至少有三个方面的指向,1、发生在南京地区的行为艺术展览(事件)以及其中重要的人及作品;2、南京出生的行为艺术家所做的行为艺术(创作地点不一定在南京);3、带有明显南京地区特色的(区别于全球范围内其他城市或地区)行为艺术创作。中国的当代艺术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开始至今不足40年,行为艺术作为当代艺术众多门类之一,在中国存在的时间更短。由此,对于如今我们所见的行为艺术作品,我们只能将其放置在“中国当代艺术现场”的范畴内,至于是否能进入艺术史,还有待时间考证。在如此短的发展时间内,试图将南京的行为艺术归纳总结出公认的地方性特色是不客观的。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们否定地区差异。事实上,在当代艺术家的日常交流、研讨中,地区差别造成作品观念生成、形式表达不同恰恰经常是被讨论的话题,不少出生于南京的艺术家在艺术生命发展早期就离开南京去中国或国外的城市、地区继续延续创作生命并且与当地艺术生态充分融合,很显然,将其归纳为“南京行为艺术”属于欠缺考虑的行为。所以我们暂且将本文的写作对象定为在南京本土发生的“行为艺术”活动以及其中重要的人及作品。根据现有资料,我们针对上述写作对象将本文的书写分为三个线索展开:一、在南京地区发生的重要的,在文化意义上占据重要地位的“行为艺术展览”;二、重要的行为艺术作品;三、南京最新的行为艺术现场。




可以归纳到第一类的,在南京具有“地标性”的展览是顾振清于2000年在南京清凉山策划的“人与动物——唯美与暧昧”行为艺术展。这也是在南京当代艺术现场少有的引起“轰动”的行为艺术大事件,这次展览由吴高钟、顾小平、赵廷、刘鼎、洪磊、赵勤等16位艺术家参展,并且以探讨“人-动物-自然”三者关系为目的展开展览的“叙述”,根据《艺术档案》中关于此次行为艺术展有这样的记录:“《人·动物》大型行为艺术组合展的思路和所要提出的问题,就是在不少艺术家在自身艺术实践中自发地使用动物作为材料、表述媒介或针对动物做作品的背景下酝酿、产生的。展览的切入点即是人与动物的不自然的关系。” 因为此次展览中的某些作品借用了动物的尸体作为创作“道具”,所以因其“血腥”、“暴力”的即视感在观众和舆论界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次行为艺术展被时任江苏省常委、南京市委书记点名批评,被国内外数十家媒体进行了报道,批评居多。笔者在写作之前和此次展览中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吴高钟就行为艺术的某些问题做过探讨,探讨的内容从南京这座城市深厚的传统文化气息,以及在这种气息之下整个南京的艺术以传统国画居多开始,到当代艺术发展缓慢的状态结束。“逆流而上”是此次《人与动物》展览的一条暗线,事实上,这次展览也在客观上普及了行为艺术,也刺激了南京沉闷许久的南京当代艺术界。


吴高钟|五月二十八日诞辰-1|2000|行为


可以归纳到第一类,在文化上更加具有地标性质行为艺术事件是在2002年发生在南京本土的“晒太阳”-行为艺术展。这是一次沿用了上世纪80年代(1986、1987、1988三年)“晒太阳”露天艺术展名字的“自说自话”的展览,参展作品之间没有清晰的内在关联,艺术家们在岛上按照自己的逻辑进行自由表达。与其说这是一次行为艺术展,不如说,这是一次披着行为艺术展外衣的对于80年代“晒太阳”或者说“85新潮”精神上的追溯,80年代“晒太阳”或者是“85新潮”是什么样一种精神?我们可以从“历史的汪洋”中打捞一些记忆的碎片以供参考:1986年《中国美术报》第46期《“晒太阳”走向87》一文中提到了三个关键词“互同、互融、互爱”;1988年由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张蔷著作《绘画新潮》里关于1986年的“晒太阳”由这样的描述:“爱来的都来了,来的都是主人”,从“爱来的都来了,来的都是主人”中看到的是“自由”精神和对于“人”本身的尊重和肯定,从“互通、互融、互爱”中,我们看到,在“人”被肯定的前提下,人与人之间应当取消隔阂、互相理解、平等对话。对于2002年晒太阳行为艺术展览的精神内涵,我们从展览动机也可窥探一二,经查阅资料,我们从《晒太阳》一书中看到有这样的描述,“于小雨、赵勤、郭海平等人自然而然的怀念起八五那一段精神化的岁月,那是一段和2002年那种物质化,商业化的时代完全不同的时代”以及“找回精神,找回理想”的口号式表达。2002年是全球进入21世纪的第三个年头,在中国大事件记载中,我们可以发现2000年1月著名历史学家《万历十五年》的作者黄仁宇去世,2001年11月中国正式进入WTO,标志着市场进一步开放,经济社会进一步发展,其实,中国社会物质和精神的不平等发是伴随着1992年“经济走上快车道”共同发展的,所以这样的“找回”具有其现实意义。需要指出的是这次发生在南京市江宁区谷里镇大塘金岛的展览的最早的发起人孙为民、于小雨、赵勤、郭海平在活动前期准备工作即将结束之际,“突然”将本次活动的发起人定位在南京全体艺术家,并连夜联络在南京从事艺术创作活动的艺术家近五十余名,邀请他们做本次活动的联合发起人,这种让人人都是主人的做法从另一个层面表现了活动的开放性和对80年代的“精神找回”。



可以归纳到第二类的是2000年“人与动物——唯美与暧昧”行为艺术展上艺术家吴高钟的作品《五月二十八日诞辰》。该行为作品的实施方案如下:“从屠宰场租来一头刚被宰杀的大水牛(肚子被剖开,内脏已拿掉)。在牛腹内外撒上无数玫瑰花,赤身进入牛腹,由助手将牛腹用针线缝合,我在牛腹中静躺、转身、抚摸近十分钟(如果时间允许我将在牛腹中呆更长的时间),然后用力推开牛腹,去除逢线,奋力钻出,全身粘满牛血和玫瑰花花瓣,我站在牛体之上,手捧放置于牛腹中的玫瑰花撒向天空一遍又一遍。花瓣落下,我和牛尸被笼罩在玫瑰花之中。(由于钻出牛腹后被公园负责人强行干涉,作品的后半部受到影响。)”[1]关于作品的观念,吴高钟自述:作品以龚贤纪念馆为人文背景,叙述了自身的现实境遇和生存理想。揭示了人与外部世界的当下现实关系。”该作品在观念上抛弃了借一个作品讲述一个道理的单一线条,而是具有一般作品不具备的广阔视野,此外,在表达形式上具有很强烈的仪式感,并且在给观众造成一定的感官刺激的同时又能表现出其内在的温情陈述,是南京当代艺术现场少有的在全国范围内引起广泛关注的作品。


吴高钟|五月二十八日诞辰-2|2000|行为


可以归纳到第二类的,还有在1986年“晒太阳”活动上由胡元波、沈龙、沈也、顾华明合作的行为艺术作品《人体捆扎》,他们用透明的塑料布将自己捆绑起来,然后在草地上挣扎、游动,从观者的角度来看,可以很清晰的看出他们所想表达的内心的挣扎以及可望挣脱束缚的强烈渴望。作者在历史的海洋中寻找记忆碎片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一件很少被提及和书写的作品,我们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尽管这件作品不论从形式和观念表达上都稍显“稚嫩”,但作为在南京本土发生的中国最早的行为艺术之一,我们有必要将其“打捞”起来,重新认识。



可以归纳到第三类的是2015年头成立于南京的“这些人艺术小组”,小组以“行为”为表现形式创作、参展了一整年,这些人艺术小组于2015年独立完成的作品有《圈》、《移动门槛》、《私人助理》、《艺术原理》、《滚(fuckoff)》、《一次访谈》、《低速行走》、《New Balance》、《路口》、《送年货》以及2016年头完成的截止到文章投稿(2016年3月31日)完成两件作品《FuzzyZone》、《关于生活基本面的几个疑问》,这十二件作品均为行为艺术作品。这有力刺激了南京现有的艺术生态。与一些“前辈”不同的是,这些人艺术小组长期以行为艺术作为创作方式,并且在创作时还主动承担起了针对行为艺术学术研究的工作,而在南京仅有的做过行为艺术的艺术家,主要还是以别的表现形式为主,兼顾行为,摊开他们的展览脉络,行为作品成零星点状分布,而绝非艺术创作的主线。


这些人艺术小组(路路+朱志超+业晓凯)|《滚》|2015|行为


这些人艺术小组在创作中采取集体创作的模式,“集体创作”中的“集体”指的是成员数大于等于两个人并且为了方便共同目标的完成而组合或划分出的整体,集体中的个体集思广益找到共同点一起创作作品,依据人数的多寡“集体”可以延伸出“团体”或“小组”的概念,在当代艺术范畴内所讨论的“艺术团体”或者“艺术小组”均是在当代艺术中具有共同明确价值观,并且人员相对固定,通过合作的方式长期共同完成作品的集体。这些人艺术小组目前的固定人员有四人,其中路路毕业于雕塑专业,朱志超毕业于影像专业,业晓凯在本科以及研究生的学习当中主修艺术理论,杨洁本科阶段在南京艺术学院学习音乐,后赴爱丁堡主修艺术理论,从专业背景角度来说,“这些人”艺术小组中的每个成员都有不同,这种不同意味着视角以及创作习惯的相异,意味着对于同一件事物的认识有着距离较远的认知,避免了趋同,这种认知给“这些人”小组在集体创作层面上带来了很多更多争论的可能性,也可以更好的“矫正”一件作品,“这些人”艺术小组的成员路路、业晓凯生活工作于江苏南京,朱志超于2015年中期移居上海,杨洁长期生活在爱丁堡,在其内部有一个微信群,小组四个成员一方面在群里交流各地展览讯息,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艺术小组的大部分作品都首先来自于微信群里的讨论、争论,从2015年头到年末的10个作品,几乎都是四个人一致同意后方才实施。

这些人艺术小组(路路+朱志超+业晓凯)|《一次访谈》|2015|行为、录像


对于这个年轻的行为艺术团体,许多业内人士包括这些人艺术小组成员自身经常提到两个基本问题。其一是,“这些人艺术小组做的这些行为作品有系统吗?所谓统是将零散的东西进行有序的整理编排形成的具有整体性的整体,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所谓系统大约指他做了十个作品,而这十个作品在内在思想上存在逻辑上的联系性。这种思想上的联系性一直在这些人艺术小组的作品中存在着,一个艺术家本身就是一个系统,这些人艺术小组虽是四个人,但这四人因为共同的兴趣点走到一起,并且每一个作品都是小组成员讨论完成,四个人本质上是一个人,而这“一个人”是一个名叫“这些人艺术小组”的艺术家。不过,根据这些人小组成员的说法,“目前我们需要侧重关注的不是这个系统,在作品数量还没积累到一定量的时候,我们过多关注系统,无异于先给自己先下一个定义,而现实的情况是一个年轻的团体如果一开始就用系统,定义之类的东西把自己框住很可能对发展不利。”他们表示目前的“当务之急”主要是如何更加自由的、准确的表达,在这种前提下把作品做好,相比于先确定一个系统或者一个概念去作作品然后以此为核心去实现他,这个年轻但有活力的小组更倾向于先有作品的保证质量下的数量之后去自然发现。截止到2016年3月,这些人艺术小组成员经过“发现”以及反复研究从2015全年到2016年头的作品,发现小组自发性、天然性的对“模糊地带”、“平衡分配”等问题比较感兴趣,这一条线索在今后长期的创作中是否会继续延续目前仍是一个未知数。


这些人艺术小组(路路+朱志超+业晓凯)|《New Balance》|2015|行为


另一个基本问题是,这些人艺术小组的作品试图传达给观众什么?这些人艺术小组成员路路有这样的回答“观众的看法和感受我们一定是需要考虑的,如果完全不考虑观众的感受,我觉得这属于自娱自乐,或者闭门造车,这个和我们创作的基本理念是违背的。”在一次采访中,这些人艺术小组成员杨洁(Chloe Yang)进一步表示,“于此同时我们有不会那么去关注观众的感受,因为实际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好作品放在那里观众自然会有内心的共鸣,甚至连艺术家对于作品的解释多不需要,所以我们思考的侧重点,或者思考的更多的是作品本身的问题,其次,我想说的是,在我们的实践中,学习中,我们发现我们的作品既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我们的创作方式主要有两个大的部分组成,第一种就是到了一个环境中自发的行为变成的作品,也有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经过长时间连续讨论得出的方案,当然,在感性和理性当中,需要一个平衡点,这也决定了一个艺术家或者艺术团队作品的成熟程度,在观众看来,有一些作品他可以明确的说出其意义,但是有些说不出来但是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我觉得这两类作品都是可以成立的。”在这里我们大致总结一下这些人艺术小组在未来更加需要和其他艺术界同行共同关注的几个问题,1、如何把思考、观念更加直接有效的转化为艺术形式;2、更加强调对社会的介入性以及观众的参与性;3、加强研究,这种研究主要针对两点,第一点是针对我们需要做的项目进行的田野调查、背景调查,第二点是针对自身以及作品做的系统性研究。



其次,在南京这块土地上还有一些“外来”的行为艺术个案,如在2008年南京三年展上出现的籍贯广东中山的艺术家梁绍基的行为作品《云境—自然系列101》,以及日本艺术家山川冬树的行为作品《超级豪华》以及《画像》[2]。顾丞峰教授2012年12月发表于《困顿与延伸——从南京出发》的艺术评论《重新做回自己——南京当代艺术描述》中,对于“当下”的南京当代艺术发展使用了这样一个标题“困顿与延伸”。何为困顿?在“絮语,重新做回自己”一节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描述:“南京的当代艺术有着不错的起点,中途的发展除了偶有小高潮外一直比较平稳,这个平稳当然与南京的文化特性、文化气息有关,既不过分奔放、激进,也不过分自闭、保守,说中庸好像不太合适,但自满自足、优雅闲适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也造成了南京的文化艺术既少有大手笔,也无大的失落。特别是在今天当代艺术的国际化大背景下,经济左右文化走向的现象越发凸显,而且这个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于是当地域性越来越被全球化侵蚀乃至抹平的前提下,处于地域中心地区的南京也将越来越成为文化主体中心的附属,其人才结构、创意产能都受限明显,这是人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这一段话非常准确的描述了南京当代艺术发展的生态,四字形容——即不温不火,这也是身在南京的当代艺术家们、策展人、批评家经常“出走”的原因——害怕被南京“温水煮青蛙”。何为延伸?我们在“絮语,重新做回自己”一节中,我们亦看到了这样的描述:“南京的当代艺术也要做成自己的,艺术家来自地域,他的艺术经验、艺术感受与地域文化有关,但他的艺术成就高低却只与人类的心灵有关。”由此可见,作为南京地区的艺术从业者必须清醒的认识到,资源是个人以及行业发展的催化剂,最重要的还是从自身做起。在本文的写作之前,作者查阅南京本土行为艺术的资料,发现发生在南京本土的行为艺术活动数量相比较与中国乃至世界上艺术发展“发达地区”较少,质量上也总体偏弱。作为“心灵”释放的最深的艺术形式之一在数量和质量上却无法与中国其他一二线城市的行为艺术发展平等对话,是否是值得反思的一个问题?

2008年《亚洲方位——南京三年展》上,行为艺术家现场表演(图片来自于网络)





[1]该作品事实过程摘选于艺术家吴高钟本人提供的文字资料《另存空间——关于作品五月二十八日诞辰》

[2]详细参见《第三届南京三年展——亚洲方位》南京出版社 20089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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