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乐:时间流逝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1328   最后更新:2017/01/02 13:21:39 by 蜡笔头
[楼主] 蜡笔头 2017-01-02 13:21:39

来源:北京公社


王光乐和我约在他的工作室见面。那是一个距离北京798艺术区东边有4公里远,由旧仓库改造的工作室,和其他六个相似的空间并列在一起,每个空间都有着不同的艺术家。王光乐告诉我:“我们中午有花钱请人来帮我们做饭,大家就聚在一起聊天,像个食堂一样。”他已经在这里工作十年了,对于中国艺术家因为房东为了炒房而被强制驱离的命运,王光乐总是一笑置之。

王光乐于1976年在中国南方的福建省松溪市出生,但他从90年代中就一直在北京生活。2000年他从中央美术学院的油画系毕业。王光乐创作大小合适的绘画,在抽象主义、观念主义、和形式主义交界的模糊地带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抽象这个概念对于他的作品来说是灵活的。我试着问他不同系列间作品的脉络,比方说他早期的《水磨石》系列(2002-)就是非常写实的。“它们不是从抽象开始的,但当我的画越多,它就越往抽象这个趋势走。”王光乐非常神秘地说。

可能这种趋势在《水磨石系列中展现的还不是那么明显,这系列的画布表面还是非常平滑,某种程度他就是重现了水磨石这种地板材料,所以我想他说的那种“逐渐变抽象”的概念应该更能显现在他的《寿漆(2004-)系列中。这个系列中,他用家装用的油漆刷,水平地堆叠了无数的颜料层在画布上。每一层颜料都需要最多三天才能干透,这样他才能再覆盖上下一层涂料,这些颜料在画布的边缘自然留下凝固,形成一条条色彩绚烂的厚实颜料滴坠。

王光乐于2009年开始了三个系列画作《水磨石、《寿漆和《无题,严格确定了画面的定位,绘制了一份渐进的从写实到抽象的创作过程。我在王光乐的工作室里看到了他每一系列中的一些作品,它们都处于待完成的各个阶段。每个单独的作品都包含作品完成的日期,通常作为这个系列的通用名称的后缀,同时,时间作为一个无形且充满随机性的概念,也是王光乐希望在作品上体现的属性。


在王光乐毕业展里,他展示了五幅从他的《午后系列(2000-01年)中挑选出的画作。这些画面中都呈现了在他阴暗的工作室中阳光射入室内,在水磨石地面上闪烁出的一缕阳光。通过展示这些高度写实主义的作品,最终让王光乐获得了2000届中央美院毕业创作院长奖。奖项的评选由几位来自不同机构的教授担任,由于当时画作所引发的评审中两极分化的意见,王光乐对于那次得奖始终感到困惑。在那个时候,中央美术学院的院长是资深的油画家靳尚谊,他曾访问过王光乐的工作室,却并没有在当时对他的作品留下深刻印象。然而,中国最著名的当代画家刘小东,做为当时王光乐在中央美术学院的一位老师却发觉了这位年轻艺术家的天赋。在王光乐毕业获奖之后,刘小东便马上组织了王光乐与一位艺术收藏家会面,这位收藏家当即就买了他的作品并且还提供了王光乐每年3万元,于2001至2003为期三年的生活费。这使得当时的王光乐即使没有工作也能维持在北京的生活。

王光乐当时的工作室里那布满了大理石微小颗粒的水磨石地板砖,成为了他的主要关注对象。他不再是描绘地板,而是巨细无遗地去描绘无数抽象的形状,这过程使得他能够专业于作为形式表层的画面而甚于对内容的考量。对于王光乐而言,正是绘画的过程变得尤其重要。


王光乐从2004年开始了他第二系列作品《寿漆》的创作,这一灵感来源于他的家乡福建的老人们所流行的一个传统——他们每年给自己将来备用的棺材涂上油漆,用这样的方式来迎接年老与死亡。《寿漆》中大量堆叠的线条形成了冥思的绚烂色彩景观,把王光乐从可识别的内容指涉中解放出来。

王光乐是天生善于社交的,他看起来很享受我们在他工作室里的交谈。多年来,日复一日重复而费心力的绘画实践使他不断跌入时间这个旋涡的同时,也躲避了时间的深渊。他在工作室里的孤独的生活方式意味着有他无休止的时间可以花在对于一张画布的沉思上,这却同时也让他远离了紧张混乱的大城市生活。

当我询问他是否会因为花费数月创作一幅画作而感到是否孤独时,他和蔼的笑了。他在工作室里会感到孤独吗?“一幅画作可以有上百的层次。是的,我在这里感到孤独,但我已经习惯了也并不介意孤独。我曾经有焦虑症,但自从我开始创作《寿漆之后我变得沉静很多。”他这样说道。他解释说虽然他的时间分配比较不寻常却并不是没有规律——每天六点他就锁上工作室回到在家里的两个孩子和太太身边。偶尔一些周末,他七岁的女儿也会陪同他一起到工作室来。

王光乐的工作室很凌乱,有木工工具和一些木材。有很多老旧的被丢弃的画框也被他加工拼接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垂直的类似于贫穷艺术风格的塔状装置。在工作室的中间,一个未完成的蓝色几何涂层的绘画立在画架之上。这幅画属于王光乐的最新系列作品《无题。《无题通过用几何状涂层和颜料的渐变来呈现出一种超出平面绘画的三维感,呈现了一个具有欺骗性的视觉错觉——会让人错以为画作溢出或陷入了画布里。唯一清晰的一点就是这一系列作品似乎避开了概念主义对于纯粹形式语言的偏爱,强调了王光乐拒绝标签的态度。从他早期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写实风格到近期的概念性绘画,他一直游走在自己独特自由的语言中。当他凝神注视着一层层丙烯逐渐累加成《寿漆》厚实的画面时,他可能只是在画布上模仿着光与影的单色小方块。


然而究其本质而言,其实是一个完全无形的一个主题在不断启发着他。“我画的其实是时光的流逝。绘画的过程比最终的作品更重要。我真正在乎的是‘怎样’画,而不是画出了‘什么’。”他说,“当我工作的时候,我思考时间的消逝,我思考死亡。但是对我来说,真正难过的是在作品完成的那一刹那——时间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这个特别的深冬之日,留给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手表指针刚过六点,黑夜早已带走天空中的最后一抹夕阳。他一边锁上工作室的门,一边同我道别,毫不掩饰他想回到其另外一半生活中的急切心情。他的女儿横冲直撞地骑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还有妻子怀中四个月的小宝宝在牙牙学语。


(文:Michael Young,英文原文刊登于ArtAsiaPacific Issue 101, NOV/DEC 2016, page68-69. 感谢实习生王楚迪对本文翻译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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