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友涵的艺术历程与艺术属性——开幕讨论会回顾
发起人:毛边本  回复数:0   浏览数:1012   最后更新:2017/01/05 11:23:47 by 毛边本
[楼主] 毛边本 2017-01-05 11:23:47

来源:烟囱ㆍPSA


“余友涵”展览开幕当天,PSA邀请了李晓峰、丁乙、薄小波以及余友涵本人进行了一场以“余友涵的艺术历程和艺术属性”为题的讨论会。虽然历时不长,但言真意切,每位嘉宾都以最精炼的发言表达了对艺术家人格和作品的观点和记忆。让我们一起随着余友涵自述友人们与余友涵的回忆余友涵其人与其作品等板块来回顾一下讨论会的精彩内容吧,这些满满的干货定能加深你对展览的理解!


余友涵自述


向来不善言辞的余友涵虽然发言不长,但却言简意赅,值得细细品味。比如他以当时新华书店开始卖羊毛衫这件稀疏平常的小事,折射出他创作“沂蒙山”和“啊!我们”系列时的社会变化并衍生的动机

余友涵:
我是一个不会讲话的人。坦白而言,我平时只会两个东西,一个是我有眼睛,我爱去看,有时候看看报纸,有时候看看马路上发生的事情,看过以后就回家画下来。如果你要我讲一些东西,就感觉很对不起大家,而个别情况下我会写一点点文字。所以,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就如刚才所说,我喜欢用眼睛去观察的,有什么改变,不管是报纸上的,还是电台上,或者电视里。改变指的是大的改变,不是像“今天下雨了,明天下雪了”这样的小改变。大改变如八十年代中国开始建设经济,这个背景下的人们觉得经济发展肯定是好的,因为大家穿的衣服、住的房子都变好了。但是我又觉得很难过,为什么经济发展的时候每个人只想到钱,别的东西就不管了。
比如说新华书店,本来淮海路上有个挺大的新华书店,以及其他很多类似的单位,都把书都推到一边,改成很大的摊子开始卖羊毛衫。大家都转行卖东西,而该做的东西就不去做了。比如当时在嘉定的学校,本来那个操场已经够大了,操场外面种了很多树,后来墙外开了很多商店,学生们一下课就奔出去了,买这个东西吃买那个东西吃。本来校园环境很干净,学生们读书也很认真。但是这个变化后,学生们就想着吃东西,地上也好多垃圾堆着,变得很脏。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我不喜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所以我就想画点东西。我跑到山东平邑县时,看到那个地方的农民依旧保持着亘古以来的淳朴样子,他们住的环境与土地、穿的衣服和使用的农具,几乎就跟汉朝一样,没有什么改变,而且他们的心灵都也保持着。我不知道说什么话,就画了“沂蒙山”系列。
后来我画了“啊!我们”系列,我们中国人从最早的兵马俑到现在的人们,你啊,我啊,他啊,每一个人都和古代的雕塑相关,因为我找不到可以写生的古代人,所以我就连接了古代的雕塑和现代的人。在我心里,这些就是我们中国人。后来有人评价这个系列说“你是要表达中国人的DNA”,我在创作时是没想到的,但想想这个说法很对。我举这些例子是为了说明:(艺术家)观察之后要表现出来,我也希望大家看到后能感受到,我们的前进方向是不是正确的,是否又有利于我们长远的前途、人民生活以及国家的未来。

友人记忆中的余友涵


作为余友涵最资深的学生丁乙,回忆起了师从余友涵的学生经历,同时表达了对老师的作品以及人格的致敬;曾长期与余友涵通信的文汇报记者薄小波,向我们讲述了曾在美国与余友涵一同生活的情谊,也由此呈现了艺术家更鲜活的形象。


丁乙:
今天(12月23日)特别高兴可以在中国唯一的公立美术馆,举办余友涵老师的回顾展,我也很荣幸可以参与到其中。我在讨论会之前看了展览,并勾起了很多回忆,特别是余友涵的早期作品。实际上,今年(2016年)早些时候在龙美术馆展出过余友涵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的早期作品,基本是城市风景系列为主。今天我们在PSA看到的是更全面的展览,是余友涵从学习西方当代艺术到完成自己作品风格建立的整个时期。所以我觉得这个展览可以让观众看到一个更加全面、立体的余友涵。
刚才在楼上看这些早期的作品有很多回忆,我是1980-1983年在上海工艺美校学习,当时余友涵在那儿做老师,我有幸成为了他的学生,得到了关于当代艺术的启蒙。有很多作品,我在他的宿舍和画室看到过。现在艺术家的工作室都很专业,但在当时他有这样一块地方画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记得余友涵在一个板凳上放了一个很大的画布,画完以后再放到双人床的上面。
我们看任何一个艺术家的发展,都要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生活背景中去观察。在当时的当代艺术背景中,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觉悟、这样的动力去创造新的艺术世界,这是没有先例的,他走的是一条非常孤独的道路。那个时候没有美术馆、画廊、艺术经纪人,只有同道之间互相的欣赏、称赞,然后一起坚持下去。所以在这样背景下涌现出的当代艺术,以及像余友涵到今天仍保持着这种真情真意,我觉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这种真情实意指的是余友涵没有任何的策划,没有任何预见性地去想“我的艺术作品要挂在美术馆里,要成为博物馆的一部分。”
我觉得因为这样的一个时期,有像余友涵这样的前辈们执著地奋斗着,才成就了今天当代艺术的红红火火。像薄小波、李晓峰,我们都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像薄小波他虽然是文汇报财经板块的记者,但他比文汇报的艺术记者还要艺术,他和艺术家的联系非常紧密。(在当时)就是这样有几个同道,促成了这种坚持和坚守,又走到了今天。今天说这些,是想向余友涵致敬,能在中国这样转折的文化背景里涌现出这样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是非常不容易的。


薄小波:
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了,刚才李晓峰说我跟余友涵通信。其实我跟他通信并不是很多,通过几封。当时我在北京的时候,我倒是跟老丁(丁乙)通信得比较多,差不多一个月好几封。但余友涵有几封信特别重要,比如刚才李晓峰提到的,那时候他在美国给我寄来的。
当时他去美国学习,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住了十个月,那个房间可能只有十平方米不到,里面只有一个床垫。后来我正好去美国出差,就到纽约去看他,我记得后来还是余友涵给我买的从西雅图到纽约的飞机票,因为我当时也没有什么钱,其实余友涵也没什么钱。我到了纽约之后,就在他的小房间里加了个床垫,我们两就一起挤在那里。同时那个小房间还是他的画室,他在美国也画了不少的画。

余友涵当时那封信给我印象非常深刻,他主要就是说大家都应该出来看看,都应该到美国来,但来看的目的还是为了回到自己的祖国,同时要自信,要找到自己,不能总说别人有多好。余友涵跟我住的比较近,所以我们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时常去他的工作室,我几乎都是看着他如何画出来每个阶段的作品的,我们也经常会进行交流。


余友涵其人及作品


在创作中,余友涵从不囿于单一的主题和风格,他不断地进行自我突破。其作品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也因此常常让人觉得难以把握。薄小李晓峰分别从各自的认识总结分析了余友涵作品的几大特点,同时都不约而同地表达了余友涵其人与其作品之间的深层关联。


薄小波:
余友涵的回顾展的画册之前约稿,我比较了解余友涵,所以我就写了。但是我又觉得余友涵太难把握了,就像李晓峰写的文章的标题很好《有几个余友涵》。我刚跟老丁(丁乙)在上面看余友涵的新作,他也说“你看余老师最新的作品还是在变,他一生都在变”,我说:“丁乙你也在变”,他说:“是的,我是想变。”余友涵非常多变,那我就想怎么去捕捉。在文章里,我写了三个方面,首先他非常善于学习。他的艺术就是从学习开始,学习西方的印象派、后印象派。只要看懂了,真的感受到了,而不是不懂装懂,他就会去学。他说过他是“我是拿来主义”,就是鲁迅说的“拿来主义”,但他这个“拿”不是简单的“拿走”。很多西方的评论家最常见的评论就是,余友涵的重要性在于他是中国最先用西方艺术语言来表达的艺术家。但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西方的角度,难道余友涵只能定义为西方当代语言吗,我觉得不是,不能这么简单。包括他早期的黑白“圆”,余友涵也承认当时考虑过要有中国特色,但不是简单的回到传统,他吸取了各方面的营养,他是古今中外的“拿来主义”,这是余友涵比较显著的一个特点。
李晓峰说我写的这篇文章标题比较长,其实不是我想写的这么长,但是这句话是余友涵说的。90年代初难得他自己写了一些话,这就是其中的一句“心灵有多少需要,艺术就会有多少创作”,我觉得这是余友涵很重要的一个艺术观。还有一个方面,在北京的时候我们一直有通信,余友涵就聊到过,艺术要表达当下的情感,他刚才说他会做的事情就是看看、画画,他绝对不是那种钻在象牙塔里面,或者完全搞形式主义的艺术,他还是从生活中来的,所以他会说艺术是要表达当下情感,所以他会画波普系列,“啊!我们”系列,这和他“艺术要表现当下”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还有一点,如果说到表现当下,就会想到现实主义艺术,但他又不是这样,他总是说“艺术不是喊口号”,“艺术只是一朵小花”,“艺术是要表达审美的”。我们在这次展览会看到抽象画贯穿他的整个创作生涯,差不多从80年代初期开始,哪怕在画别的系列,他也没有停下过抽象画的创作。实际上可以看出他非常注重视觉的感受和审美的体会,非常注重主题之外的、形式上的,审美更深层的东西。有时候在旁边看他改画,我根本跟不上、看不懂,他改完跟没改在别人看来是一样的,哪怕是色彩上的一点点东西他都很敏感,他心里有一杆秤一把尺,他都知道怎么去把握。当然他不会要求观众跟他一样的体会,但是他首先把自己的感受先画出来,让观众去感受。


李晓峰:
我一直也在说,余友涵一直不是想去弄潮的人,就像他刚才自己说的,他就是街上看看景,回来看看白色的画布,然后动动笔,极其平常,当然这里面的内容没有这么的平常。但这种状态、态度和心态,其实在今天看来又是很非凡的。今天我们的心都很容易被撩得动起来,相比之下余友涵像一尊佛,这么坦然这么从容。我们看到他的作品,这样的话题还可以聊很多很多。
每次听余友涵讲话、聊天、上课就想到,余友涵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他还是个教育家,我认为他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艺术教育家,有他独特美学思想的。他每次讲的都是这么平常的事,但是耐人寻味。他喜欢道家思想,“圆”系列的创作就和《道德经》的精神有关。余友涵的人格也很像《道德经》里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以及《庄子》中的“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他就是一个邻家的大叔,看似平常得很,但是是有脑子的平常。
今天余友涵讲了两段蛮长的话,像这么长的讲话其实比较少见。所以各位也是比较有耳福的,能听到余友涵这样的长篇讲话。讲得也一如本色,就像他很著名的“圆”系列,代表了他的艺术观念和人生态度,即明了简单,但在这种简单里蕴含了如此丰富、深厚、巨大的文化传统的支撑。圆的“周而复始,生命不息”的这些内容不仅体现在他笔下的“圆”的简单形式里,还包括形式处理的笔触、节奏,包括这样一种似圆非圆的生命体,它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几何圆。
我认为余友涵“圆”,同时也是关于他人格精神的评价,刚才我们有讲到人道主义、爱国、民族感情、民族的DNA等等。除此之外,我认为他还是一个世界主义者,不仅因为他参与了很多国际展览,而且他的思考,比如某一年书店卖起了羊毛衫,这些貌似偶尔的变化影射着大的变化。所以他还要去沂蒙山,在那儿获得了感动,他还画了“沂蒙山”系列,所以他是世界主义者也是和平主义者,“圆”系列也是一个和,是一种和谐。
所以对余友涵先生的解读,首先他是一个人,是一个艺术家,同时他又不是貌似简单的人,他是一个多变的、丰富的人,所以我才提出了这个命题“有几个余友涵”。以余友涵的丰富性、单纯性和一以贯之性,他是教育家、美学家,中国现当代艺术史上重要的艺术家,他还是一个上海现当代艺术中“教父”级的人物。中国当代艺术中同样也是教父级的人物栗宪庭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中国有两个他很喜欢并可比较的艺术家,一个是北方的王广义,一个是南方的余友涵。所以大家要在了解了历史背景之后,再来解读貌似简单的余友涵,其实太丰富了,变化太多了,里面的感动也太多了。



▲以上照片皆为PSA“余友涵”展览开幕讨论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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