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界LEAP 文：卓睿

位于莫斯科高尔基公园内的车库当代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车库”），如同众多中国的新兴美术馆那样，抱着追求国际水准的诉求，频繁邀请外国艺术家来做展，甚至挑选馆长也是如此，现任馆长周丽影，是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开馆后的第一批策展人之一。车库的工作策略和累积的经验触及到了很多社会层面，包括提示出一种在俄罗斯社会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就像中国的那些新兴美术馆所面临的：在传统艺术中心之外的艺术机构该如何界定自己的社会意义和角色。

车库当代艺术博物馆外景

车库与中国的众多新兴美术馆面对的情况类似，这也是中国和俄罗斯国情的相似之处：首先存在着一个作为社会主义制度下政府事业单位的艺术机构所铺陈的“特色的艺术史”。这些新兴美术馆，在后社会主义的背景下，都需要重新界定“国际”和“当代”的含义，以便在以围绕着艺术帝国（如巴黎、纽约和伦敦）运转的艺术圈里，占据一席之地，同时，它们还要为其所处的社会提供理解当代艺术的途径。所谓“国际”，其实已经涉及到了全球经济体系的问题，且或多或少地都围绕殖民的这个话题展开；对于艺术市场所缔造的博览会、拍卖及艺术展开幕等链条而言，“当代”，正如艺术史学家赛尔热·居尔博特所言，是艺术世界的中心和边缘这种全球地缘政治的反映，是美国中情局的谋略，是一个由庞大金融资本运行的巨型美术馆，无论策展人和艺术家们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都不可避免地把自己交织在其中的等级制度里，当然，有些艺术家的工作是偏向逐步减少这样的影响或者进行质疑的。

“新斯洛文尼亚艺术小组：从‘资本’到资本”，展览现场，2016年

当前的全球艺术生产和展示系统对于俄罗斯二十世纪（以及二十一世纪）的美术传统来说还很陌生。当然，这并不是说所谓“国际”是一个不好的词，而是说1991年以来它就一直被这么用，似乎与全球化的叙述，以及与基尼系数共同向上攀升的黑格尔历史轨迹关系密切。车库正处于这样的位置，如果它可以重新定义“全球性”，作为一个空间，就得包含不同的艺术史观和展现俄罗斯社会。这就不仅是在为既定的秩序添砖加瓦，而是对“什么是全球”这样的一个概念架构做出改变。最近展出的艺术家和小组如拉希德·约翰逊、尹秀珍、新斯洛文尼亚艺术小组和罗伯特·隆戈，这些艺术家以独特又挑衅的方式参与到全球发展和艺术史中；就和中国艺术机构面临的情况一样，得把国内和国际之间的紧张关系进行平衡，不仅是体现在策划的内容上，甚至在工作人员配备、餐饮上，也得平衡。在这样一个不那么容易入境还一直在被国际制裁的国家里，运营一个美术馆，不可谓不是极大的挑战。但是，当看到拉希德在车库做的装置与在纽约豪斯•沃斯画廊做的基本上一样之后，我很清晰地意识到，艺术品作为能够激发对话和讨论的公共纪念碑比其作为商品有意思多了。像车库这样的机构对待艺术的做法正体现出全球艺术圈真正需要的形式：健康地、严肃思辨地、真诚地试图去平抑犬儒态度和商业逻辑。

“证明：弗朗西斯科·戈雅、谢尔盖·爱森斯坦、罗伯特·隆戈”与“尹秀珍。缓释”，展览现场，2016年

在前苏联时期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艺术家被看作是要去深刻表现集体化的现实。他们是人类伟大灵魂的工程师；他们或多或少地服务于国家机构或高校，甚至俄罗斯的科研和医学系统。艺术家们靠国家发工资，他们的工作被看作是公共需求的一部分。俄罗斯的许多当代艺术家来自前苏联时期的艺术世家和群众艺术团体，俄罗斯的不少美院也是在那个时期成立的；当然，几乎每个30岁以上的公民都经历过苏联时期。车库所在的建筑位于新的高尔基公园内，事实上，该建筑被聪明地复原为前苏联时期的著名餐厅，那时期的壁画被保留在库哈斯的优雅建筑中。无论是在艺术机制，还是在策展甚至建筑方面，车库从未远离其与俄罗斯社会主义艺术的渊源；它更是一个拥有雄厚国际资金的平台，希望将本土的艺术进程与更广阔的外部世界相连，不再是一个艺术进程中的孤僻之地。在车库这个空间里，有针对项目的研究和讨论，其具有批判性的工作形态也会继续发展。明年将在车库举行的俄罗斯三年展是一个通过网络而将调研工作带动出来的大展，车库的策展人走访了众多在主流视线之外、待在俄罗斯三线城市的艺术家，这表现出了一种颇为激进的民主态度，即对大城市以外的艺术家、以及处于传统叙述秩序之外的艺术家，一视同仁。这种类似的工作方法在艺术圈里似乎越来越普遍，同时，这也为谈论甚至解决社会问题开拓了空间；像2015年基辅双年展中“基辅学校”这个单元，就采取了同样的激进策略。

“证明：弗朗西斯科·戈雅、谢尔盖·爱森斯坦、罗伯特·隆戈”，展览现场，2016年

车库，是一个将俄罗斯在2017年的矛盾和可能都同时聚集在一点的地方，它是一个由已经锒铛入狱的亿万富翁投资的面子工程，又是一个充满前途和有着美好憧憬的空间；还是一个位于城市中心、资产阶级盘踞的飞地（那有漂亮的餐厅、斯特列尔卡学院和一些莫斯科中央一级的机构），一个被重新解读和归类的地方，一个可以以此重新探索已然模糊的社会主义记忆中艺术生产的遗产的地方，同时拥有出版社和杂志社，组织电影放映以及致力于挖掘主流之外艺术家的三年展。车库试图实现“当代艺术的公共使命”，但又是谁的公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