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艺术变得越来越正常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978   最后更新:2017/02/17 10:11:03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17-02-17 10:11:03

来源:南方周末 王寅


杨宏伟的《像素分析》在木材上进行了探索。他的像素一块块不同灰度,可以不断拼出各种图像,相当于一个可以不断使用的基因库。(资料图/图)


(本文首发于2017年2月2日《南方周末》)

★ 年度当代艺术:空缺

★ 年度当代艺术提名:刘野《洛丽塔》 牟森及其团队《存在巨链——行星三部曲》 杨宏伟《像素分析》

●主持 南方周末记者 王寅

●嘉宾 徐冰(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高士明(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

朱朱(艺术批评家、策展人)

2016年,从国外引进的各大艺术展览纷至沓来,吸引了不少眼球,各种艺术博览会也日益增多。热闹之余,原创艺术与大众的联系依然不温不火,显得较为平静和沉寂。

南方周末“文化原创榜”请三位业内人士回顾过去一年的原创艺术。他们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徐冰、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高士明和艺术批评家、策展人朱朱。他们的结论是:“有触动的作品不是太多,具有创造性的事件少了,不仅中国,西方也一样。”

徐冰:现实比当代艺术更有提示性

2016年有一点触动的作品并不是太多。当代艺术真的承担不了丰富多变的社会现场,现实折合成艺术之后,就变得无趣了。

不管多当代、多前沿的艺术,都必须进入美术馆,被陈旧的古典系统承认,当代艺术的位置十分尴尬。当代艺术的体系就是一个陈旧的体系。这是很荒谬的。这就形成一个悖论。艺术是什么?越来越不清楚,这个世界也是一样,越来越不清楚。

人们习惯了把艺术当做值得崇敬的东西,非常敬仰地去美术馆看展览,其实其中有很多是烂东西。艺术慢慢被稀释到社会中去了,而现实比当代艺术更有提示性。

艺术家必须要懂得艺术本身和社会现场之间的相互转换,要懂得吸纳社会现场的能量,转换到艺术思维和动力上,不是折腾艺术流派和风格。艺术根本的问题,是工作室手里的活和社会现场关系能力的问题,是如何判断艺术态度的问题。不仅仅是中国,西方也一样。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我的两个学生杨宏伟和耿雪的作品。

也许因为杨宏伟父亲就是木匠,他对木头性能的控制特别有感觉。杨宏伟是当今最优秀的木刻家之一,他的木口木刻在世界范围是最好的。

杨宏伟的《像素分析》在木材上进行探索,把版画印刷性和复制性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他的像素一块块都是不同的灰度,一千块木块拼出一个人的肖像,也可以拼出这个人妻子的肖像,可以不断拼出各种各样的图像,等于做了一个可以不断使用的基因库。马赛克就不同了,只是一次性的,把基因用过之后就不能再用了。

要把陶艺、玻璃、版画等传统艺术带入当代是很难的,杨宏伟在版画最核心的部分打通后,将版画顺利带入了当代。版画在杨宏伟手上越来越强烈的特征就是复制、裂变、繁殖,制造的不是一件艺术品,更像是一个系统和一种方法,在一种旧语言上前所未有地制造了一种新的语法,大大推进了版画艺术语言延伸的可能性。

耿雪原来是雕塑家,后来读了我的硕士班,也做陶、影像和动画。耿雪是很有感觉的艺术家,她身上带有一种诡异的气质,有种特殊的能量,常常摸不着她思维的来路。她做过《海公子》,让人惊讶的是她又创作了影像作品《未完成的奴隶——米开朗琪罗的情诗》,《比海公子》更有意思。这是一件很难描述的作品,19分钟的影片记录的是耿雪做雕塑的过程,她将泥块分割之后,做一个男人体,字幕配的是米开朗琪罗的情诗。这件作品直接的感觉有点粗糙。耿雪说,如果太细腻了又不对了。

高士明:一幕结束,下一幕还没开始

艺术界的常规状态已经延续了很多年,在我看来,一直处于幕间状态,一幕结束,下一幕还没开始,是过渡性的,不仅是国内,国外也是如此。

这是艺术界的大问题。不论是文学还是艺术,1980年代那种开创性的东西没有了,艺术界似乎再没有打开一片新天地的欲望与勇气。尽管当年的艺术有粗糙和不成熟的那一面,但却不是在老江湖里抢山头,而是开出了一片前卫或者先锋艺术的新江湖,从那以后,艺术界多了一片新的疆土、新的领域和新的战略空间。

从2003、2004年开始,艺术市场越来越重要,第一代先锋艺术家在市场面前变了。新一代艺术家一进入艺术界,就有市场这东西,那种最珍贵的、巨大的、莫名的企图心就少了,野生的、挑战性的东西少了,真正的、具有创造性的事件少了,激动人心的作品少了。总之,变得越来越正常,就像杨福东说的:这是一个充斥着艺术衍生品的时代。

2016年的上海双年展,由来自印度的Raqs媒体小组(Raqs Media Collective)总策展,年轻的策展人组成了复策展平台,这次的观念构造特别好。Raqs的提案从近年来备受关注的《三体》切入。这部传奇电厂工人刘慈欣的著作指向一种具有中国气质的“科幻”之路,一种朴素的现实感中突然逆转出的超现实,一种宏大历史观照中的命运感(交织着过去与未来的奇特回环)和社会想象。

双年展主题是《何不再问?正辩,反辩,故事》。正方反方在辩论,产生巨大的冲突,主人公讲了一个故事,超出了正反方的范畴,正反方的辩论顿时失效了。无论“辩论”还是“科幻”,对Raqs来说,都是为了展示出他们对“艺术”这档子事在当代的意义的积极思考。艺术就如同李维克电影《正辩,反辩,故事》中主人公讲的“故事”,是正反之外的第三方,让辩证无从措手的“事故”。而科幻,“是那些在相当程度上由科幻激发倾向与语汇的艺术家及其创作”。今天艺术依然让我们感兴趣的部分恰恰如同科幻——“广阔的想象”、“机敏的哲学”,它可以“挑战人性未来的根基”,引导、诱惑我们“迈入其他世界”。

在这次上海双年展中,牟森带领团队完成的《存在巨链——行星三部曲》,是一件让人激动、体量巨大的跨媒介巨构,由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出品。它的三个连接点分别是红旗渠、贝克特、莎士比亚。记得有一次,牟森闪亮的大光头闯进我办公室,一坐下,他就摆出三个概念——时间尽头、大地深处、无限视角。这三个概念将我瞬间点燃。在准备展览时,召开了多次“疯人院会议”,想得特别野,意念蜂拥。讨论时推演出了非常多的版本,其中至少有三个版本,比现在的呈现更动人。

《行星三部曲》的主体意象是无限的阶梯,向上又向前,追索一个问题:一束黑暗之光的内部是什么?牟森找了30个年轻人,每人有一份作业,设计一百个时钟,总计有三千个时钟。推演叶芝《幻象集》中的巨轮,推演到红旗渠,再从未来的某个时空回望红旗渠。多种猜测和示例,多种意象的产生,是迷人的创意瞬间。

《存在巨链》始自前年我们的一次工作坊。我们将贝克特后期的12篇短剧译成中文,由牟森和德国杜塞尔多夫的戏剧教授舒兹共同主持排演,但学生很难进入贝克特这些极度抽象的短剧。之后牟森建议学生精读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用《等待戈多》中的三个重要意象——树、路和月亮构成作品整体结构(即主题),每一个意象对应一个贝克特主题,并由一种艺术形式加以演绎。

经典往往与之前的经典有着特殊的对应。《等待戈多》对应的是但丁的《神曲》,《神曲》一开头就是“当人生中途”,而戈多却没有中途,没有旅行,因为起点就是终点,这是虚无主义也是神学的基本结构。牟森尝试将戈多嵌回到《神曲》中,《神曲》有一百节,他准备从中发展出“戈多的一百个瞬间”,难度非常大。

《存在巨链——行星三部曲》是上海双年展的“终端站”,可以链接很多东西,目前来说我觉得只实现了十分之一。巨构试图捕捉的是巨大的时空单位,因为巨大,所以虚无,存在巨链建造的是一座虚无的纪念碑。对牟森和跨媒体学院来说,艺术不止是创造性个体的工作,学院要培养的不只是艺术家,更是“媒介构作者”,就是用艺术创造出新媒介的人。

2016年11月,由黄孙权、许煜、李士杰等人组织的第一届网络社会年会,探讨“网络化的力量”。不同界域的艺术家、学者集体激荡,完全超出当代艺术圈的视角和触角,超出艺术界的想象和规则。这群人关心的不再是一般的展览和作品,不再是艺术界的艺术,而是超出当代艺术领域的更激进的大写的艺术。

朱朱:他在抽象和具象的边界工作

2016年我看到的最好作品是刘野的《洛丽塔》。

刘野这组作品是正在进行的系列,他已经画了英文版《洛丽塔》第一版的封面,还有一张画的是第一版的第一页:“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比原书的比例放大了1.5倍。刘野有意和超写实主义的作品保持距离,其标志是给封面画了一点阴影。

这是极其冷静的作品,把情感隐藏在看似客观的复制背后,一笔笔画出来的字母尽量贴近印刷体,有种手工的、个人的身体性。第一页进一步剔除了情感,有着数学几何一般的精确,几乎是贴近客体,看似平静理性,不动声色,又有内在的张力。

刘野曾画过很多“洛丽塔”这样的小女孩,最近五年,他转向偏抽象的表达,但并没有真正到达抽象内部,而是在抽象和具象的边界工作,从浪漫主义到表现主义的传统,有个非常大的反差。他画了竹子、积木、一摞书,色块的构成让人想到蒙德里安,具象的呈现体现的是抽象的结构,给出的是画家主体的秩序感。

从题材上来说,这组作品延续洛丽塔式的小女孩,直接去画文字,画一本书,达到某种意义的抽象。书是印刷品,用手去画书,就是用机械复制的手法做了反机械复制的事情,联想的空间更进一步交给观众。

印象较深的还有向京回顾展。新作《S》是向京近年最出色的作品,沿用了女性身体的元素,S形的身体试图直立起来,往天空上升。相较她以前的作品,这件作品不再是个体成长的心理传记,而是普遍形态的观照。

工笔画家郝量在维他命艺术空间展出的长卷《此君》,描绘一个文人造园的过程,从洪荒时代到现在的游乐场,跨时代的表现,魔幻现实主义的结构性,在水墨和国画中引入了当代性。年轻一代的陶辉、林科、周涛等人2016年在影像、新媒体方面找到了得心应手的表达方式,未来具有真正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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