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教父”乌里·希克在忙什么
发起人:clclcl  回复数:1   浏览数:2045   最后更新:2017/03/29 08:53:49 by guest
[楼主] clclcl 2017-03-28 22:40:57

来源:GlassCastle作者:寿含章


2008年,我第一次采访了乌里·希克,内容围绕他的中国当代艺术收藏的来龙去脉,我给了他一个称号叫做“中国当代艺术教父”。

“教父”一词在西方意味着一个新生孩子的父母之外的守护人,正如乌里·希克在中国当代艺术里扮演的角色——几十年守护着一个东方国度社会转型期的艺术档案。当时我没有叫他藏家,因为藏家在我的定义里包含了个人鉴赏力,而在与乌里·希克的几次采访中,他都提到自己的第一批收藏,即2012年宣布捐赠给香港M+博物馆的1000多件作品并不包含个人品味。

在80,90年代的中国,个人欲望还在半梦半醒之中。物质渐渐宽松,外来物资进入日常生活,我们穿起牛仔裤,打开可口可乐,听着港台歌曲;80年代结婚讲究“三大件”,即冰箱,彩电,洗衣机。在那个时代,艺术特别是当代艺术对中国人来说是陌生的。乌里·希克,一个外国人和一个旁观者做了当时的中国人不敢和没意识到要做的事,收藏了那段多姿多彩社会转型中的中国历史。他不仅是一个拯救者,还为中国当代艺术后来在国际上的发展注入了催化剂。不管他的收藏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人们对他后来的捐赠有多大争议,乌里·希克对中国做出的文化贡献是不能否认的。

2016年在瑞士,当地很多人开始知道乌里·希克,在这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在离城市卢塞恩不远的城堡里究竟住的是谁。2016年2月,瑞士伯尔尼美术馆和保罗克利中心共同举办了乌里·希克的中国当代艺术个人藏品展“ChineseWhispers中国式传话”。传话游戏曾经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集体游戏,大家围作一圈,第一个人把想说的传递给下一个,传递过程中发生的误解和修改使最后一个人接收的内容发生了变化,“中国式传话”暗示着文化交流中不可避免的理解出入。

展出的150件作品跨越了中国15年岁月,4个月展期来到伯尔尼美术馆参观的人流量超出一年总和,于是美术馆决定延长展期。这部分藏品预计两年后将以小型版本在维也纳展出,之后将与其余作品共1000多件离开欧洲大陆落户香港M+博物馆。

2016年夏天,还有一部关于乌里·希克的电影“TheChinese Lives of Uli Sigg乌里·希克的中国生活”上档了,共93分钟,电影从他70年代末决定为瑞士迅达电梯集团出征中国开始,到之后成为瑞士驻华大使并开始在中国展开收藏,四十年与中国的情意,一个冒险家,政客,商人和收藏家的丰富人生。

2016年,乌里·希克仿佛交卷了,告知世界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向人们展示自己的成就,并用电影总结了他的人生。目前他在做什么?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在9月踏入了在苏黎世的Schönberg别墅,Schoenberg别墅是瑞士Rietberg博物馆的一部分,在那里他正为苏黎世大学艺术系的学生们举行讲座。1968至1972年,乌里·希克在苏黎世大学学习法学,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居然是校友。

Schoenberg别墅

当我走进课堂时,讲座的内容正围绕着“藏家的分类”。

乌里·希克讲授:收藏的最初级是不停地购买和积累,当这些积累的物质开始形成一种逻辑,并且它们之间也产生关联后才可以被称作收藏。藏家大致分为五类:第一类购买艺术品是为了投资,通常他们拥有资本和自己的艺术顾问,很多中国藏家在收藏的时候总会想着投资;第二类是主题藏家,他们通常根据自己的喜好制定出一个核心主题,围绕着主题进行收藏,这是一个困难的工作,特别是资产雄厚的藏家,因为他们的喜好常常会发生变化,但这类藏家往往会从收藏中得到无限乐趣,收藏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第三类是社会地位型收藏,这类收藏往往不是很有趣,也没什么可学的,这类藏家只购买大师之作,这种收藏方式在发展中国家常常见到,成为一种迅速彰显自己社会地位的捷径;第四种是网状收藏,这类藏家通常会关注二三线的艺术家,这种收藏模式很多艺术机构都采用,因为艺术机构有研究部门,有这样的时间和机会挖掘到那样的艺术家,这些二三线的艺术家在作品中拥有他们各自的潜台词,与大师之作一起让整个收藏系统成为一个完整的网络,能够做到这点的藏家将会获得双重酬劳,经济和个人成就上的;第五类藏家是目前的一个新现象,他们很年轻很国际并拥有资本,有收藏艺术品的习惯,通过为博物馆进行购买,坐进了博物馆赞助人艺术品采购委员会,通常这样的委员会一个博物馆里可能有几十个成员,会费在几万美金一年,他们通过这样的赞助来彰显自己的社会地位并从中在博物馆的社交环境里搭建起自己的商业关系网。我认为好的藏家应该懂得自己,并知道自己的极限。

在讲座中乌里·希克认为自己当年说服了瑞士艺术评论家HaraldSzeemann在1999年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了中国当代艺术,以此让中国在世界艺术舞台上初露身影。随后,2005年他在伯尔尼美术馆举办的“麻将”中国当代艺术展引发了西方对中国当代艺术的需求。他说自己不仅让中国当代艺术被世界关注到,还经常告诉艺术家应该创作什么。

这时课堂里一个女孩提出了疑问,她说,“这不应该是艺术评论家做的事吗?”

乌里·希克回答,“我觉得他们需要我的意见。”

又一个男生举手,他问,“在您决定捐赠前的几十年里,是否也在市场上进行交易?”

乌里回答,“我没有出售过一件作品。”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乌里用幻灯片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的收藏历程,他说其实在买第一件中国当代作品时,自己并不喜欢,那是一件抽象作品,与西方比较那件作品的风格已经过时,他之所以买下是因为当时没有人在收藏中国当代艺术,于是有了念头想系统记录中国的这段文化历史。

幻灯片最后是他目前进行中的收藏,乌里说自己已在第一批收藏中完成了使命,现在的收藏会根据个人喜好来选择,因此与捐赠的那一批作品不同。他在幻灯片上展示了几件来自非洲,亚洲和瑞士的藏品,其中有加纳的MahamaIbrahim,缅甸的Aung Ko,瑞士的Streuli Christine 和Rémy Markowitsch,他认为因为自己与中国四十年的交情,收藏还将以中国为主。

课后,采访开始,今年乌里·希克70岁了,穿着中式立领衬衣,思维相当敏捷。

乌里·希克

寿含章:在2012年您决定把部分收藏捐赠给M+博物馆后,这四年您的收藏重点是什么?

乌里·希克:我依旧在收藏,但不可能再建立起第一批藏品的规模,一些成熟艺术家的作品现在很昂贵,我买不起;我的兴趣现在主要是青年艺术家,也依旧对当代中国社会文化非常有兴趣。从前那批艺术家如果还在画以前那些东西,我不需要同类作品了,但如果他们有新的想法,我还是愿意看到。

寿含章:您认为好的藏家在收藏时该对时下社会正在发生的事有意识吗?因为当代艺术就是“现在”?

乌里·希克:这取决于他们收藏什么。藏家可能喜欢各类抽象和极简艺术,但可以在收藏时了解作品所处的社会政治和日常生活环境,藏家需要不断学习,有些艺术只有知道它在怎样的环境中诞生时才能充分体会到鉴赏的愉悦。

寿含章:香港M+博物馆项目进行得如何?遇到的困难有哪些?

乌里·希克:香港不再是以前的香港了,人们对该展示和不该展示什么进行着讨论。目前的打算是在M+运行的前3年里,藏品会进行3次轮转,每一次至少展示500件作品,3年后博物馆可以自行选择作品进行展示。建筑预计在2018年年中完工,然后需要一年时间布展。

寿含章:在您的第一批收藏中,一些艺术家有些已默默无闻,有些风格发生着变化,比方说岳敏君和王广义,他们的作品从之前八九十年代激进的波普艺术转回到中国传统,无论是否同样带着批判精神,他们似乎走向另一个方向,您如何看待他们的变化?

乌里·希克:艺术家根据自己的脉动进行发展,如果风格发生变化那是好的迹象,因为至少他们没有复制自己原有的想法,而是想进入新的领地。有些艺术家已默默无闻,但只要在他们的创作生涯里献出过一个伟大的想法,我都高度尊重他们,就像他们在早期作品表达过的。世上有那么多的艺术家,一生没有表达过一个伟大的想法。如今,我们对艺术家们要求太苛刻了,希望他们能每两年就产生一个新的想法,也许我们不该这样。

寿含章:您是否觉得中国当代艺术家该多创作包含中国元素的艺术?我指作品含有中国文化,其中文化包括政治。艺术家象AnishKapoor,他在印度出生和成长,但作品不怎么印度,而是说着世界的语言。Anish Kapoor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是印度艺术家,他只想做一个纯粹的艺术家。

乌里·希克:当然不是,中国艺术家完全有他们的自由去选择方向,他们中有些选择国际表达方式,并不想自己的作品被认作是从中国来的,他们有各自的理由这么做,但目的是在国际舞台上竞争。另一些艺术家选择从他们的文化土壤出发进行创作,他们认为为什么要选择自己陌生的元素,与自己文化传统和生活经历完全无关的一些东西。我认为这两种创作风格都没问题,关键是他们都该创造杰出的作品,这是关键。即便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选择国际化的表达方式和参与国际竞争,我认为他们的作品始终还是与西方艺术家有所不同,因为生活环境,文化土壤,围绕的能量都是不同于西方的。

寿含章:在最近这几年,中国,美国与英国成为世界重要的三大艺术市场,但西方人并不认识多少中国当代艺术家,他们的知名度很弱。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上依旧令人感到陌生,您觉得障碍在哪里?应该如何改变这种状况?

乌里·希克:实际上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有很多重要的艺术活动中都不可避免的有中国艺术家的身影,但我们依旧在与艺术世界重要的“看门人”(即具备国际影响力的策展人,评论家和美术馆馆长)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战斗着。我一直在做的努力是让这些艺术世界的“看门人”来中国作为评判委员会成员参与中国当代艺术的颁奖活动,他们可以借此机会看到大量的中国当代艺术。我在西方与很多美术馆馆长和策展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任何一个艺术主题,我都能想到相关的中国艺术家可以参与其中,但很多这样的讨论都没有下文。我觉得中国艺术家要获得国际关注的唯一出路只有创作更出色的作品,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上的发展仍旧需要时间。

寿含章:中国的公共机构需要做些什么来支持艺术家?

乌里·希克:有一件事他们可以做。监察制度减少了有趣作品的诞生,就好比在中国艺术家的创作有一个刹车,而国外的艺术家没有刹车。这是中国艺术家面临的问题,所以我觉得监察制度应该放松些,就像前阵子我在M+博物馆遇到的问题,关于应该展示什么。如果他们能够放松些,世界末日并不会到来。这样的改变可以让国际和公众对中国当代艺术产生更大的兴趣,因为当代艺术总是与所处的时下社会有关,与现实相连,这是当代艺术的魅力所在。我们注视着一张来自明朝的艺术作品时,它与时下的现实社会并没有关联,但当代艺术就不同了。

寿含章:AnnaWintour,Vogue的主编2015年策划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装艺术部晚宴,主题是“中国:镜花水月”,可是西方呈现的中国永远是一个传统的中国,瓷瓶,龙,绸缎,那些老套的中国传统元素。当时策展的中国方建议展现一个现代的中国形象,可是当西方策展人问“什么是现代的中国形象?”时,中方却一下回答不上来,您觉得现代中国的形象比较难诠释也是因为有表达上的束缚吗?

乌里·希克:我觉得束缚是一个因素,因为总是有一个“刹车”在前面。同时中国也应该自问究竟想在国际上投射怎样一个新形象。美,和谐与传统一直是中国展现的艺术精神,但这个精神在当代艺术里并不被看好。如今的艺术不再是追求美,和谐与传统,但当代艺术仍然可以有美,和谐与传统,它们可以成为作品的质地,但不该是主要的创作追求。中国是时候该考虑如何展示一个新的形象,这是当代艺术留给中国的任务。

寿含章: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在找新的主人,您觉得谁是合适的接手人,公共机构还是私人藏家?

乌里·希克:我不知道那里将会发生什么,但认为798需要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这块吸铁石,艺术中心最近这些年的工作成果要比开始几年出色很多,也许他们渐渐知道了自己的定位。如果藏家接手,这个藏家必须具备成熟的态度,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不该跟着藏家的个人品味走,应该有更宽广的视野。如果是你的个人藏品,你完全拥有自由,哪怕收藏了被别人嘲笑的糟糕的艺术品也没关系,但尤伦斯作为一个公共机构如果跟随个人品味去发展就会有风险。

寿含章:社交媒体越来越渗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人们在公众号上写艺术评论,艺术家们在Instagram上上传作品进行交易,中国的微信上有拍卖,艺术商人象StefanSimchowitz也在社交媒体上进行他的艺术家宣传,并声称要颠覆传统画廊的运营模式,您怎么看待艺术交易平台的变化?

乌里·希克:我觉得画廊在面对越来越多的困难,艺术市场一部分已移往线上,画廊的经营模式也需要跟着变化,但部分市场需求还是很传统的,会跟随着画廊和拍卖场。StefanSimchowitz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赌徒,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我看不到他具备深层的艺术知识,也许他有很好的品味,对当代时尚的走向比较敏感,我不是说他没有技能,只是觉得他恐怕不是很了解艺术,对此我无法对他表示尊重。我觉得人人都可以按照他提出的模式操纵市场,不需要艺术知识和热情,就像赌徒一样,也许这会很好玩,幸运的话会给你带来很多报酬。

寿含章:最后,希望您能给中国年轻的藏家一些收藏建议,因为您刚才在课堂上讲到中国藏家在购买时常常会考虑到投资,倾向买时下流行大师的作品。

乌里·希克:藏家应该多逛逛艺术博览会和画廊,别老坐在家里,不断地见识再见识,同时也去看看糟糕的艺术,这样能形成你自己的品味,知道什么是有意思的,什么是没意思的。如果在收藏过程中犯错也没关系,只要别倾家荡产。世界上有很多出色的年轻艺术家,并且他们的价格并不高。我希望中国的藏家能更有勇气一些,特别是在购买西方艺术时,别跟风买同样的艺术家。在这些所谓的“大师级”级艺术家中,有些根本就不是杰出的,他们只不过是时下的潮流,当潮流急转直下时,盲目的藏家会无法及时脱身。每个藏家都应该充满勇气去发现一些不同的东西。在西方,特别是欧洲,但不是在美国,藏家总是试图建造一个与其他藏家不同的收藏,如果我的收藏和你的收藏十分相像,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但是在中国,藏家都买同样的艺术家,只是追求更大的尺寸,因为我的房子更大些,我要买比你更大的。每个藏家都应该有自己的鉴赏判断,勇敢担起风险。此外,私人美术馆里都以油画为主,而在国际上艺术媒介正越来越多样,摄影艺术的收藏在中国还很冷门,还在初级阶段。

寿小姐的总结

艺术市场是多彩的,其中充满了多姿的人,他们有着一种共性,那就是个性独立,敢于冒险,有些八卦。金秋10月,伦敦的Frieze,纽约的TEFAF,巴黎的FIAC,三大博览会同时登场,还有数场拍卖也在进行中。上周我和StefanSimchowitz同时坐在Christie’s拍卖夜场中,他是当晚最大的买家,竞走了4件作品,两件达米恩·赫斯特,一件托马斯·舒特,一件让·杜布菲,共计740万英镑。整个10月,艺术经纪人们,藏家,画廊,美术馆工作人员们奋力飞在天空上,挤入满是八卦的派对,在酒店早餐中,在夜晚的星星和香槟里倾听每个小道消息,艺术市场交易的是信息,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生怕错过什么。

唐宋年间,要进朝廷做官就得经过重重科举考试,慢慢的那些人中形成了一批优雅的文人。他们作画,作曲,比赛书法,并不是为了换取经济报酬,而是为了在朝廷里显示自己的个人才华。慢慢的真正的藏家在他们中间诞生,有深厚的知识,具备资本,并懂得体恤艺术家。他们与乌里·希克不同,乌里·希克在我看来始终扮演着一个大使角色,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他捐赠获得的报酬只是那幅莫迪利亚尼“裸女”的八分之一,我认为那是他应得的,作为一个教父,一个捍卫者,他做了几十年的努力。然而,真正的藏家只会来自中国,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历经每一个社会变迁,能够细腻地感知这片土地上结出的艺术果子。为什么我们总是让西方告诉我们什么是好的奢侈品,好的艺术,甚至什么是中国当代艺术,唐宋的人文之风应该重来一遍。

中国艺术市场依旧处在初级阶段,成熟的藏家,画廊,美术馆和专业人员不多,需要时间来沉淀和成长。历史总是要让一部分人在挣扎中牺牲,然而所有的牺牲都该有它的价值,即便再艰难,总还是要从良性的角度来推进,并在这个过程中与利益平衡。希望有更多在这个市场中存活下来的人能守护中国当代艺术,让它有一个说服世界的明天。

[沙发:1楼] guest 2017-03-29 08:53:49
教父,你他吗真敢舔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