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现场 | Antonia Low × 秦思源:空间身份
发起人:毛边本  回复数:0   浏览数:1361   最后更新:2017/04/13 20:56:02 by 毛边本
[楼主] 毛边本 2017-04-13 20:56:02

来源:今格空间


左:艺术家 Antonia Low   右:对谈嘉宾 秦思源

Antonia Low=A

秦思源=秦

A:这次我在今格空间的个展“空间章回体”(Rooms in Chapters)展出分为几部分:首先是这组名为《时间层》的系列照片,是2016年11月在德国的世界文化宫拍摄的。我留有一本1954年发行的小册子,内容是这个建筑当时落成的面貌。而我拍这组照片的时候,这栋建筑正在修缮施工中,照片上看到的建筑是装修期间的样子,原本只有负责修缮的一些工人能够看到。同一建筑在不同时间点上的形态,我将两种形态重叠在一起,体现出时间空间的意义。

《时间层 I 》 哈雷姆勒收藏级打印 30.55x75cm  2017


《时之光影》这组灯箱装置也是关于世界文化宫内,是我拿着相机在世界文化宫内四处走时偶然拍到。其中一件灯箱装置内的照片有墙上的涂鸦文字:“美国兵滚回家”。建筑建于1950年,当时建造的目的是为了展示美国和德国的友谊,这句涂鸦是1980年代画的,这反映了当时德国在美国和苏联之间冲突的压抑。

《时之光影 I》灯箱片打印、透明亚克力、木框、LED 灯 73.5x110cm 2017


我感兴趣的一点是这幅涂鸦是长期藏在白色的墙后面的,很少有人看到这幅涂鸦,能把它记录下来我非常高兴。置于展厅中间这六件作品创作于2014年的装置《另一个空间的呈现》,是我在布鲁塞尔进行一个为时三个月的研究项目时的创作。当时我的一个策展人朋友向我推荐,我应该去布鲁塞尔艺术中心看看。他将他的老师介绍给我,他的老师是艺术中心的一个管理人员。朋友的老师告诉我可以在这里随便拍照片。于是我整整一天拿着相机在建筑里面四处逛,走遍了这个建筑的每个角落,推开了很多门,走过了很多走廊。

布鲁塞尔艺术中心建于1920年,非常庞大,它既是展厅又是大剧院。虽然比较历史久远,但至今还在使用中,在每个小角落里会有展览,也有可能在一个不大的地方上演一个小剧目,所以它是有一点混乱的。我就是在这样个环境中找到一些美丽的大理石墙和橱窗,它们要么是被关在门后面,要么是藏在展厅白色的墙之后的,之所以这个大理石墙是被卸下放在一边,因为当时这个建筑是在修缮、重修。

《另一空间的呈现 IV》聚酯纤维纱、木棍、不锈钢图钉 406x125.60cm 2014


空间是我的研究方向,也和我的创作有关。这件作品的第二部分是我如何在空间中展示我的作品。这件装置作品第一次展出是在波恩美术馆,我想做的并不是重现某一个空间,而是使一个空间在另外一个空间中以不同的形式显现出来。这次在中国的展示,我也做了一些思考,我在这组装置里加一些中国的元素,这点非常重要,画廊的工作人员带我去北京的木材市场,找寻材料。这一个木墩子,我看到它的时候它还在被使用,其实它不是用来售卖的。另外那个废弃的包装木框,是布展工人要遗弃的物品,还有这个扫把,大多数欧洲人第一眼看到它会以为它是干花。

平时在我的创作中会受到“空间”这个概念的影响,创作本身也是将“空间”这个概念具象化。当然,从我看到、我创造出来的,和各位来欣赏的理解会有一个差距,不一定完全相同。

主持人 黄诗云:允许我插播一段,当观众们来到这个空间时,看到的是一位生于英国,在柏林进行创作,做了一件有关于布鲁塞尔以及柏林建筑的作品,在中国展出。这些地点本身隐藏着很多含义,而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其实正是被这些隐藏在地点后面的意义所填充的。展览的过程中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所谓的“空间”跟“地点”的区别。当我们说“空间”时,它好像更多是跟物理有关系的空间,但是如果我们说“地点”,它是本地社会关系是一个结合体。接下来我们的讨论可以从这里展开,在这里展开关于“空间身份”的讨论。

:对于空间的理解不仅仅在于实体,而是就像我们能够体会到生活中的不同方面一样。我说的这个问题是一种不同维度的展开,在这个维度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二维的照片,可是二维照片有一个时空的展开,每一个不同的作品都有不同方式的展开,所以首先会把不同的维度压缩,然后通过观看的过程中进行压缩的东西会展开,这就是Antonia特别敏感的地方。她的作品,哪怕是一堵白墙,他能够看到白墙里面充满各种展开的可能性。

空间章回体 Rooms in Chapters  现场图


上一次在我和Antonia聊天提到要进行今天这样的对话聊聊白立方,对我来说,白立方是一个中性的完美的空间,白立方可以身处不同的地点,比如身处柏林、埃及或北京,但是理论上当你走进白立方的时候又不是完全身处某地,这也是当代艺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

作品在柏林创作,然后去开罗做一个展览,白立方是中性的,可是里面的内容是柏林,那展览里到底是在柏林还是在开罗?这就是当代艺术给我们提的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也是现在全球化当代艺术的一个核心碰撞点。

A:我觉得艺术家的作品是为不同文化背景所创造出来的,因为来自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他们对于艺术品的理解也不同。在这样一个白立方里,我们能把这种不同文化背景所带来的理解影响降将最小。

对于我来说,我认为白立方的产生最开始是源自于这样一种需要,我需要把展览带去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点进行产出,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统一的形式。它让我回想起了很大的、统一的集装箱,因为它是标准化的、一样的,所以这样一个白立方可以拿到全世界任何一个地点以统一的方式展出不同的展览。

《电流回归》 2010年展于德国柏林LoBe画廊  图片由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我曾看过你2010年《电流回归》那件作品,你凿开这一栋白色的墙,展出里面的电线,在凿开的一个电源口旁边你还放了照片,我觉得这就是你对空间另外一种形式的展示,看见了白墙内的空间。这样把公开的、大众化的东西变成了你个人的创作。

还有一件作品《视线的重量》,它是在完全镜面的地板上装置上黑色脚手架,在这个作品中人们可以进入你的作品,爬上这些脚手架看它们在地面上、镜子里自己的影子。因为镜子是非常脆弱的,人在爬进去的时候就会压碎地面的镜子。在这个产品中展示了破碎的空间,以及人们在底下镜子上看到自己的倒影,这其中就会形成一种,不仅仅是对你的,对于观者来说也是一种心理空间。作为艺术家,我们都经常在白立方中工作,并带赋它不同的意义,有时候这种意义也是非常私人的内部的意义,谈谈你的看法?

《视线的重量》 2011年展于德国诺德霍恩施泰德画廊  图片由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A:我针对空间的研究主要是两个方向,我把这两个方向和雕塑的方式做比较,第一种创作雕塑的方式就是拿起粘土把他们捏出一个东西,对于空间,我用一些东西来反映出这个空间,第二种创作雕塑的方式是拿东西在雕塑上凿出一个形态来,对于空间来说,我在空间中制造出这样一个装置。一个是加法,一个是减法。

像这种做加法的阐释空间的方式,像刚刚秦思源提到的这个作品,观者在进入这个作品本身,也可以在地上破碎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像,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个体化的经验。同时,因为镜子重现了地面上的脚手架和所有的现象,也相当于是对周围环境做了一个复制。

:一个是加法,一个是减法。

:2016年有件作品印象深刻,她拿叙利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罗马时期的帕尔米拉古城遗址,那个古城遗址曾两次被ISIS严重破坏,Antonia用那些被摧毁的碎片的图像印在了一个面料上,然后把这个面料铺在展厅的地上,不是很规整的,不像一个地毯,它是带褶皱的很随意的放在展厅的地面上,作为展厅踩在地上的地面。然后在这个上面又有一些很规整的博物馆式的栅栏,好像里面真有文物。

《遗失的像》2016年于罗马古迹展览馆  图片由艺术家工作室提供


这是另外一种空间,像这种空间是她可以去布鲁塞尔文化中心去探索,可以自己捕捉到照片,然后放到她自己的体验里面。而在这里是另外一种空间,这个空间非常不一样,因为它不能确定一个地方,是媒介化的一种空间,这个媒介是什么?是新闻、是政治,是我们的意识形态。比如ISIS觉得应该摧毁这些老东西,六十年代红卫兵也觉得应该破四旧,也应该摧毁这些东西,现在我们觉得不应该摧毁这些东西,它是意识形态化的一种空间。所以这种空间是完全另外一种展开。

A:秦思源提到的这个作品是我在罗马完成的一个装置,我从新闻媒体上截下来的是在叙利亚帕尔米拉古城遗址的文物古迹雕塑被毁坏掉的这些图像,这个展览是一个在古迹展览馆而非在当代艺术空间的,我当时有很强的想法,在罗马这样一个地方充满古迹的博物馆里,看到旁边有保存完整的古代、古罗马的一些文物,而新闻网站上贴出的是文物被摧毁的图像。我觉得要做一个很当代的展览,用媒体空间的形式。我当时把这些新闻网站的JPG图片放大成十几米大,因为放大了很多,所以近看图像是像素格子的,像是一块抽象图案的地毯。观众一开始是看不出来脚下踩的是什么,但是随着你逐渐走进展厅深处,就能从原处模糊看清这些其实是破碎的艺术品的图像,才能知道“哦,原来我在一些破碎的文物上在走路”。

:所以在罗马这样一个地方充满古迹的博物馆里,看到旁边有这么完整的古代、古罗马的一些文物。看到新闻里面播出的是摧毁的文物,她觉得她特别想被那些结合在一起去在一个空间里,两个空间可以结合为一体的状态。所以观众在看脚下的时候,看的都是像素,每个像素都是相当大,有点像马赛克和像素,像是一个抽象的地毯图案。可是离远看的话,这些像素才能结合成为一个图像,你才能知道“哦,原来我在一些破碎的文物上在走路”。

:你说作品呈现出了不同层面的空间、事件等等。我想问是什么使得你对“空间”这一概念特别感兴趣,文化背景是否有一些促使您走上了这样的研究方向?

A:首先,我对空间这个方向感兴趣和我的学习经历有关,我九零年的末期是在明斯特造型艺术学院自由艺术系学习,当时有一种思潮是走出画廊、走出空间,要在不同的空间做项目,当时九十年代学习有这样一个教育的背景。那时候我就参观过很多画廊和大型的建筑。其次,和我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我的母亲在大使馆工作,所以我小时候基本是每三年就搬一次家,在我个人的概念里,家庭、住所是和其他人的理解非常不同的。我经常在不同地点居住,比如曼彻斯特、都柏林、布鲁塞尔等等,我在孩童时期就在都柏林居住过,在布鲁塞尔我也非常了解。德国大使馆、北约,这些建筑的内部我都是非常熟悉的,我对空间这么感兴趣,可能就是因为自孩童时期起一直到成长经历中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空间,所以我把这些空间留存为我个人的一部分,所以我对这些空间中的不同细节就非常的着迷。

促使我走上研究空间的方向是有一个关键的事件:我的父亲是马来西亚人,有一年和家人回到马来西亚,父亲一定要带我去一个火车站,他说,他小时候第一次从这个火车站去大城市,他跟我描述这个撤展是木质结构的......但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他描述的那种火车站。我们来到一个火车站,我问父亲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火车站,我的父亲一开始说不是,后来发现就是那个建筑,但是已经做了巨大的修缮和改变,完全认不出了,木质的屋顶都去掉了。然后我的父亲非常伤心,他坐下来,因为他记忆中的那个建筑已经不存在了。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记忆中的建筑对于个人身份的寻找是特别重要的,你记忆里的东西定义了你是谁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对谈现场


媒体人 李宁:刚秦思源老师谈到几个地方关注到三件作品,第一件作品是他谈到观众需要爬到一个高处去观看,同时地面的玻璃、镜子发现碎片化;第二个是关于古罗马艺术被破坏的一个互动关系的作品;第三个是现场这些作品。我发现你对于空间的再改造或再重叠,不仅仅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重叠关系,其实这里有一种人通过观看或者行动,去看整个事情的经过。我想问的是如何看待艺术的力量能让这种关系激活?

A:作为艺术家,创作完成后我就放手,让观众去理解这些作品。我觉得观众在艺术作品中的形象就很像《视线的重量》那件作品中的镜子一样,观众可以从中间看到自己的形象,我也可以从中理解到观众的理解,这又是一个新的媒介。我认为创作本身也是一种交流的方式,但创作与谈自己的作品是完全不同的。

对谈现场


艺术家:Antonia Low

Antonia Low,1972年生于英国利物浦,1996-2003年就读于明斯特造型艺术学院自由艺术系,2001-2002年就读于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获硕士学位,现工作生活于德国柏林。作品先后在奥登美术馆(图尔宽,法国,2008)、Mudac当代应用艺术博物馆(洛桑,瑞士,2010)、法国北加莱当代艺术基金会(敦刻尔克,法国,2013)、爱尔兰现代美术馆(都柏林,爱尔兰,2014)、不伦瑞克艺术协会(不伦瑞克,德国,2014)、波恩美术馆(波恩,德国,2014)、K21北莱茵-威斯特法伦艺术品收藏馆(杜塞尔多夫,德国,2016)、罗马国家博物馆(罗马,意大利,2016)等多个重要机构展出。

特邀嘉宾:秦思源

秦思源  (1971年出生于英国爱丁堡) 是一个在北京工作的艺术家、策展人。秦思源于1997年毕业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中国语言与文明专业。1998年到2002年,他工作于大英图书馆的国际敦煌学项目。这个项目致力于促进关于在敦煌发现大量的古代文献的收集和研究,并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建立项目的北京办事处。2002年,秦思源搬到中国,开始作为一个艺术家广泛地在中国、欧洲和美国举行展览。他正在筹备一个声音博物馆,一个研究和共享当代声音、历史声音以及声音艺术的新机构。

秦思源2009-2010年任ShContemporary上海艺术博览会国际当代艺术展“上海当代”总监。他2006-2008年担任尤论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副馆长兼首席策展人,是该美术馆的核心筹划人之一。2003-2006年任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艺术经理,策划过一系列试验剧场、声音艺术和当代艺术项目,使更广泛的观众得以接触实验艺术。秦思源撰写大量关于当代艺术的文章,是Frieze杂志特约编辑。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