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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布拉德福德在本届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项目“Tomorrow Is Another Day”前发言。图片：Awakening/Getty Images

在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的聚光灯下，马克·布拉德福特用他极为大胆的尝试带来了一场精彩而又深刻的展览，这正体现了他如今所当之无愧的“艺术界超新星”的名号。

又或者，你甚至可以说布拉德福德就是我们这个年代的杰克逊·波洛克——这不仅仅因为他那广为人知的使用机器将多层叠加的街头海报打磨之后做出的抽象画看起来很像波洛克所发明的“滴彩”。（The Affichistes、Jacques Villéglé以及Raymond Hains也在1960年代开始一直使用这样的手法）。但是，波洛克最大的贡献是将一种新的创作方式——戏剧表演式的“行动”——结合到了绘画当中，将这种媒介的定义进行了扩展并影响了无数后来者。布拉德福德也在做一样的事情，将绘画的意义扩展到了与社会实践的结合中，将自己的作品与寄养家庭的儿童和其他濒危群体之间建立起联系。

“当我说艺术家是公民的时候，我所感兴趣的是政治与社群，但是这依然是在艺术家的身份之下，”布拉德福德在美国馆开幕时说。多年以来，他利用自己是市场明星的地位，在自己的家乡洛杉矶做了无数社会活动，并通过自己的非盈利机构Art + Practice专注于开展这项事业。他通过拍卖自己的作品为这些项目筹集了数十万美元的资金。布拉德福德在作品中也使用了和自己的项目议题相关的材料——比如像使用高利贷广告这样趁火打劫的街头海报­进行创作。“我喜欢将这些信息、材料提取出来，”他说。

在威尼斯，作为美国馆的附属产物，他承诺为里约热内卢的Terà dei Pensieri积极筹款，以维持这一向囚犯传授工作技能的组织六年的运转。你可以将它当作是一个场所限定的社会性作品。对他来说，艺术“不仅是发生在封闭的工作室里的事情，也不是发生在社区里的事情，而是产生在两者之间的东西。”

这样的视角对于理解布拉德福德所做的美国馆项目至关重要。同样重要的还有他的个人背景。今天的布拉德福德已经在权力与财富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并且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作为一个同性恋非洲裔美国人的成长经历却完全属于一个异样的世界。“我六岁的时候，那朵女性化的小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布拉德福德说：“人们叫我娘娘腔，这意味着你将不会受到身边任何人的保护……我母亲告诉我‘你需要找到一个在学校里生存的方式，不过我总是会支持你的。’”

作为一个被排挤的美国黑人同性恋，如何寻求生存的途径在布拉德福德所创作的美国馆里成为了核心的潜台词。在艺术家看来，Palladian建筑本身与代表着美国政府的托马斯·杰弗逊的蒙蒂塞洛庄园惊人的相似。这样的结果是，你不会像平常一样通过大门来进入展馆；你需要走侧门，就好像杰弗逊的奴隶一样（在美国的南方，直到近代，黑人都是这样做的）。

马克·布拉德福德：Tomorrow Is Another Day展览现场。2017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图片：Joshua White.Courtesy the artist and Hauser & Wirth

在第一个房间里，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红黑两色的巨型球体，这个使用碎纸浆制作的雕塑看起来像是一个肿瘤，巨大的体积让观众感觉无处安身，迫使观看者必须要沿着周围墙面行走。这也代表着火神赫菲斯托斯的跛足，援引自希腊神话中火神被驱逐出奥林匹亚山的故事——入口外的墙面上印有相关的诗歌——对于这件作品最好的解释就是，古代神话的普世性在这里加强和提升了布拉德福德关于社群的核心议题。这虽然看上去有些牵强，但应该用轻松的心态来对待。

下一个房间中央所摆放着的抽象雕塑，是一个用经过上色和漂白的纸张所制作的美杜莎脑袋，周围的墙面上则是三张份量感十足、使用黑白图案创作的极简绘画——它们是布拉德福德用美发沙龙所使用的纸片、蘸着染发剂和颜料的混合物在画布上进行的创作。这些画作的名字都来源于古典神话当中的女妖，每一幅都是在向他生活当中的女性致敬——其中包括他的母亲，布拉德福德曾经在她的美发店里工作多年。

（另外两位在艺术家生活中出现过的女性似乎有着“悲伤的故事”，美国馆策展人、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馆长克里斯托弗·贝德福德说；当被问及这两位女性是谁的时候，布拉德福德一反常态地变得沉默并且回避了这一问题，只是说“人们总喜欢把事物弄得更有叙事性。”）

马克·布拉德福德：Tomorrow Is Another Day展览现场。2017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图片：Joshua White.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Hauser & Wirth

走出这个房间你就进入了国家馆的圆厅，这对布拉德福德是最具挑战的，因为在他眼中这是这栋建筑里最有官方、最政府感觉的房间，这也是发表自己对政府看法的好机会。在开幕致辞中，美国驻意大利临时大使Kelly Degnan盛赞了开幕式对于“包括美国政府在内的热爱艺术的人们”来说是无比美妙的事情——考虑到大家都明白现在的总统干了些什么，这些话在人群中引发了窃窃私语私语——并说支持布拉德福德代表美国“非常荣幸”。

不过这位艺术家却说，自己并没有打算在威尼斯代表美国政府：“我是黑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代表整个黑人群体。我不认为有可以代表整个国家的统一声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不是我要做的事情。”

那么布拉德福德是如何使用圆厅的呢？他剥掉了墙上的石膏，盖住了天光穹顶，在天花板上贴了漂白了的黑色和金色的纸张，让这个空间变成了可怖的废墟，让人同时联想到了吴哥窟以及被贴上封条的住所，有一种切实的沉浸感（美剧《怪奇物语》的粉丝应该会联想到剧终“上下颠倒”的空间）。

马克·布拉德福德：Tomorrow Is Another Day展览现场。2017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图片：Joshua White.Courtesy the artist and Hauser & Wirth

布拉德福德说：“它像一个人工洞室，你可以在里面对发生的事情释放自己的沮丧与愤怒。”纸绳在墙面上被打成了奇怪的海军结，这代表着黑奴航线。它未完成的状态显示出消解的过程，并非建立。“现在说重建还为时过早，因为基础还未落实，”布拉德说起美国的现状时说：“在地震依然在进行的时候，你怎么可以重建？”

在圆厅之后，一系列美丽的大型抽象画扑面而来——这是布拉德福德赖以成名的海报打磨画。它们大胆、充满动态，以巧妙的方式在画布上呈现出壮丽的景观。观看上面的花纹时，你的脑海里会情不自禁地浮现细胞以及神秘的宇宙。这也是布拉德福德思考社会实践的方式。他说：“我在微观与宏观之间切换，宏观的是政策变化，而微观的则是本地层面。我在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尝试去改变政策。”

马克·布拉德福德：Tomorrow Is Another Day展览现场。2017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图片：Joshua White.Courtesy the artist and Hauser & Wirth

在最后一个房间里的作品则有些意外，是他的一件影像作品。其中，一位年轻的黑人男性（布拉德福德的朋友）在洛杉矶的街头行走，右边的一根路灯柱上包裹着一张海报，左边则是一个被抛弃的大酒瓶。他身穿白色吊带背心、宽松的黄色短裤、以及白色的高筒袜，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着，并时不时奔跑跳跃。

他在街上走了几分钟，但是每走10步就会让人感觉他基本没有前进一样——就像在跑步机上行走。几分钟之后，视频结束，主角只在街上走了一半。这是一件有些苦楚的个人化作品，人物对于前进表示怀疑却又已经习惯了前进中的困难，而且还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乐观的态度。毕竟，这个展览的名字叫做“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是新一天，在俚语当中表示自我安慰。）

马克·布拉德福德：Tomorrow Is Another Day展览视频作品截图。2017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图片：Joshua White.Courtesy the artist and Hauser & Wirth

“相比创造，我更擅长革新，”布拉德福德这样叙述自己的作品，而从美国馆的作品中尼可以理解到他在暗示些什么。他的作品充满了质朴又激烈的美感。他在使用身边的材料即兴发挥，尝试从中制造出一些美好的东西，这也是他成为伟大艺术家的原因。

译：Joe Z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