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徐佳和
对于风靡西方世界的东方当代艺术家李禹焕而言,他自认为西方艺术评论界并不是真正地在评价自己,“我既不是欧洲人也不是美国人。我要和他们一起搞当代艺术,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绝不能一味地迎合他们。哪怕搞一些他们不懂、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要紧,也就是要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中国当代艺术家也是这个问题。”
李禹焕是“物派”艺术的推手,意在使用自然的、没有经过人为加工的石、木、水等等,尽可能展示它们的原来面貌。
李禹焕作品《With Wind,1984》
李禹焕作品《From Line》
本届光州双年展上闪现的“光”,可谓出生于韩国却风靡西方的艺术家、物派艺术的推手李禹焕的个展,展览在光州市立美术馆举行,展出的35幅作品涵盖了李禹焕四十年的创作。作品均来自一位名叫河内雄的收藏家,从1993年起,河内雄分两次捐赠了自己的收藏。
李禹焕已经77岁,如今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日本和欧洲。自20世纪60年代起,李禹焕就在画相似之物——笔触,最初的作品由细小而众多的笔触反复组织而成。大约在15年前,这些笔触被缩减为两三道略大的笔画,以产生一种更加集中和形式化的印象。展览的现场专门开辟出一个空间,播放记录他创作过程的影像展示。李禹焕完成一幅正常尺幅(60英寸乘90英寸)的画作平均需要约一个月的时间,尽管他画作的尺幅从几英寸到10英尺不等。他会花两到三个小时来画,然后用一周时间等它晾干,再将这过程重复三到四次,直到积聚厚厚的一层颜料。他一年完成的作品不超过25件。
这位举止谦恭、言谈温雅的白发老人前不久在韩国光州接受了《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的专访。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下简称“艺术评论”):您对于“物派”艺术的概念如何阐释?
李禹焕:“物派”的概念理解不是特别难,世界上都有由经济文化的自然发生而生发出来的运动,比如美国、欧洲都有以大地为创作媒体的“大地艺术”,或在广袤的沙漠上挖坑造型,或者移山填海,或者垒筑堤岸,或者给荒山染色。世界不过是用来实现观念的物质,仅仅被看作是一块观念的殖民地。“物派”是使用自然的、没有经过人为加工的石、木、水等等,尽可能展示它们的原来面貌。以上这些东西为材料,目的是为了抵抗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造成的物质泛滥,并不是对物体有什么特别的关心。将这些自然的东西和一些工业品放在一起,如玻璃、铁等等。在物派艺术家的艺术语言里,语言就是语言,自然的东西就是使事物“脱离”出来,脱离与名称的关系。让世界还其本来面目,这常被人类所忽略。
艺术评论:您绘画的画面中空白占据特别大的比重,是不是和中国画中空白的概念有关?
李禹焕:我现在的创作做出来的模式可能是你们看到的这副模样,但是,最初的创作在我脑海里的形成并非你们看到的那样。画面上不需要呈现的语言和事物,就是我对于空白的定义,可能对于空白的观念和中国画里所指的空白在概念上并不一致。传统中国画里面空白的概念就是没有画的地方,我的空白是由画的部分来建立一种整体关系并由此产生的更大的空间,我的空白里,有声音。比如说敲钟这样一个行为,随着钟声的传播,由钟这一看得见的实体和看不见的声波组成的整体关系。不要的东西和需要的东西,需要的东西我画出来呈现在画面上,不需要的东西就舍弃,这就是空白。在一个画布上考虑作品时,要让所画的地方产生一种活力,可以称之为互动,这是由画与不画之间的关系所产生的。一棵树或一块石头是一个无穷的宇宙,像天空一样广阔无垠,超越任何固定的定义。
在八大山人的画里也可以看到这种空白,尽管画得很少,但整个画面有一种很紧凑的关系,给人以紧张感,八大山人对我有非常大的影响。
艺术评论:你画中的方块形既不像西方抽象表现,又不像东方的书法,你自己怎么看?
李禹焕:现代西方一直在否定绘画,比如说搞一些单色平涂或色块组合,或者用刀割破画布等等,这些都在表明绘画的结束。我年轻的时候学过中国水墨画,画过水墨画,之后就不再学习水墨画。我的考虑以此为起点,也就是说在绘画之后如何重新开始绘画。现在的画家,无论欧洲还是美国,都看不清东方,尽管我在欧洲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我出生在亚洲,东方文化造就了我基本的思维方式。因此我始终摇摆于这两者之间。我既不可能成为一个西方艺术家,也不想做一个纯粹的东方艺术家。我的作品不是表现东方,是源自西方的生活,但是我本身是东方的人,表现出来就有东方的意境。东方艺术比较含蓄,写实主义的历史远不如西方,更多的还是对对象以外的东西的关心,比如时间、空间等等,在表现力上相对比较弱。绘画如何从极少主义重新开始,是我在做的。
艺术评论:水墨画在现代社会还有价值吗?
李禹焕:这种传统的绘画都是农耕社会特有的表现,现在的社会求快,需要改变一种模式来绘画。
艺术评论:你是学哲学出身,你觉得这样的理论背景对你的绘画有影响吗?
李禹焕:我原来没想当画家,我原来喜欢文学,看书,现在成为艺术家,学哲学和艺术没有关系,我的想法怎么诞生,画画的结果就怎么自然呈现出来。在理论方面,我对于未来也没有想过重拾哲学。
但是,亚洲今天有很多有才华的艺术家沉溺在消费文化的波普泥潭之中,他们的所谓艺术只能视为孩子的游戏,谈不上任何意义的文化建树,只是寻求个人感觉而已,不代表任何新的艺术方向的,他们没有源自自身系统的理论构架,这与欧洲美国强大的理论做背景的作品相比较,就比较麻烦。欧洲艺术在今天开始走下坡,不得不寻求新的出路,他们对相距遥远且陌生的中国年轻艺术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此亚洲成为了他们利用的对象。所谓的现代主义对于这些欧洲艺术家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他们已经玩够了,没有兴趣了。
艺术评论:西方抽象艺术走到极致,未来的可能性和空间还有吗?
李禹焕:欧洲的现代主义已经走到了尽头,所有能够尝试的手法几乎都用过了,抽象艺术已经完了。但对于东方来说,现代主义的历史太短,因此需要破坏的现代主义还不存在,我的作品不能简而言之概括为抽象作品,亚洲当代艺术的发展太依赖西方的语境了。我觉得西方艺术评论界并不是真正地在评价我,我既不是欧洲人也不是美国人。我要和他们一起搞当代艺术,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绝不能一味地迎合他们。哪怕搞一些他们不懂、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要紧,也就是要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中国当代艺术家也是这个问题。
我以后的理论研究方向,不管抽象还是写实,这都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