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和尚也"军训"了
发起人:折凳  回复数:14   浏览数:2996   最后更新:2006/11/12 06:11:48 by
[楼主] 老李子 2006-03-07 14:47:23
黄桷坪 迷醉在重庆的边缘



 从来到黄桷坪的第一天起,山西青年黄涛就觉得这地方怎么看都像个圣地。他走进四川美院,看了正在重庆美术馆举办的法国当代艺术展,又到坦克仓库参观了几个艺术家的工作室,不禁激动起来:“我不回去了,不再北漂,改黄漂吧。”
 漂在黄桷坪,是近年相对于“漂在北京”的一种艺术生态。这个杂乱的城乡结合部,拥有一种被忽视却充满想像力的迷醉。

1·便宜的黄桷坪

 “可能他在太原太孤独了,来到黄桷坪,觉得这里人人都像艺术家,受了刺激。”黄涛的朋友王俊调侃着说。

  一直以来就有些人自发地聚集在黄桷坪,一起生活、学习、创作,慢慢自成体系,吐故纳新,形成一个独有的生态圈。他们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吮吸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他们被称为“黄漂”。

 黄桷坪电厂一栋三层楼的农家小院,一只土狗蜷缩在铁栅栏门边。王俊坐在二楼的工作室,就着瓶子喝下一口江津老白干,笑着说:“别人看我是黄漂,其实一点漂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这里很舒适。”

 王俊5年前毕业于四川美院版画系,分配到贵州大学任教,却一年中有十个月待在重庆。这个小院他住了快两年,对面望出去是标志着电厂的两顶大烟囱。小院的整个二楼都归他安排,有起居室、工作室、宽大的厨房以及堆满了画的小阁楼,底楼洗手间和一台老旧的三峡牌洗衣机也归他使用。这一切的费用,每月才350元,“到哪里找这么舒服便宜的地方?”他说。

  “在贵阳呆了两年,不知不觉学会了单位上那种八面玲珑。回到黄桷坪,才又觉得自由,画画像是休闲。我还拍点照片,做些装置。做装置很花钱,但在美院代课也有钱挣,‘漂’得一点也不潦倒。”

 他的画堆满了工作室,他说“要堆得放不下才好”。

  王俊喜欢笑,是圈子里“好耍”的那种,一直追星似地喜欢央视四频道的新闻女主播卢琛,说是喜欢她那对“没睡醒似的一眯一眯的眼睛,颓废得可爱”。他的电脑里有关于卢琛的所有资料,如果不是牛仔裤粘满了颜料,很难把他和“艺术”联系起来。

 和王俊一样在贵州待过的曾宏,出自四川一个小县城,黄漂三年,上身一直穿一件旧茄克,被他自嘲为“弱势群体讨薪”款。

 曾宏在电脑前摆弄着一些照片。放下鼠标,点上一根烟,半转过身平缓地说:“黄漂?其实这里呆着很好的。”

 来重庆以前,他在贵州一家私营书店,先当收银员,后做采购,却“始终放不下心中的艺术”。后来结识了四川美院一帮朋友,再后来听说黄桷坪“很好耍”,于是过来,不走了。

 “黄桷坪就是平民化和生活轻松,”他说。

 曾宏所说的轻松,包括三四百到六七百元不等的低廉房租,也有两元吃一碗小面到几十元可以吃撑的馆子,以及三元一瓶的老山城啤酒和六元一杯绿茶管坐一个下午的酒吧,还拥有几乎绝迹的条凳盖碗老茶馆。


2·满地银子的黄桷坪

 在黄桷坪一条窄巷子里,谭林来回走动,电话不停地响。他穿着带破洞的牛仔裤,半长的头发上别着一个镶人造水钻的压发圈。“头发长了,挡眼睛。”他一边解释,一边忙着指挥手下的十几个考生。

 每年从十一月开始,是美院考生最多的时候,黄桷坪街上的居民早就提前一月“杀剃”好了出租房。和他们一起享获这黄金季节的,还有黄漂一族。

 “带考生比画‘菜画’(画廊里出售的临摹画)强”,“带三四个月的考生,一年生活费就差不多了”,谭林说。

 黄桷坪每年都季节性地迎来赶考高峰,尤其近几年扩招,生源更是如潮涌,许多当地居民都兴奋于这种鲑鱼回游产卵似的盛宴。“有一天我去晚了点,听见房东居然在客串我的角色——指导考生。我偷听了一下,还头头是道呢。” 谭林反问记者:“黄桷坪有点意思哈?”

 谭林有3张画前不久被上海一家画廓收走,每张据说5千元,按惯例,这对毕业不久的画家,算是幸运了。

 有考生带,在许多黄漂眼里是“北漂”所不具备的魅力。据说在北京宋庄,有些贫困的艺术家曾经每月消费不到150元。最穷的时候,吃光了院子里生长的所有野菜。黄桷坪没有如此惨状,实在不行了,画菜画都能过。


3·看着就过瘾的黄桷坪

 生存无忧并非吸引黄漂的唯一原因,据说,黄桷坪是个“视觉经验非常过瘾”的地方。

 画家小杨又倚在工作室的窗子边,用手摸着他那高耸的德国鼻子,向外打望。

 他的创作灵感几乎全部来自黄桷坪的街景。他的画里,有白领,也有乞讨者;有表情市侩的人,也有憨厚的老者;有棒棒,有工人、农民,有醉酒者;有灰烟从大烟囱冒出,有码头上进出的船舶;还有网吧、酒吧、卡拉OK厅的喧哗,活脱一幅黄桷坪风情图。往往他到窗边站一站,一幅画就在脑子里出来了。

 前不久他作为唯一的外国人参加南京双年展,其间竟“只有他的画表现得最中国”。看他的画,仿佛又见童年时常见的那种鲜亮的年画,而事实上,他对中国年画一无所知。据说,这都是黄桷坪给他的馈赠。

  小杨说:“重庆的色彩其实很丰富,只是天气总是灰蒙蒙的,所以在我的画里去掉了灰色。”


4·艺术熏陶的黄桷坪

 黄桷坪流传着一个真实的故事。

 2004年川美毕业生汇报展,老师庞茂琨站在几幅作品前犹豫不决。他问旁边的同事:“你看哪幅更好?”不料背后一个声音回答说:“中间那幅。”庞老师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回头一看,跟他“英雄所见略同”的,竟是经常来做人体模特的“棒棒”田师傅。

 什么叫“浸淫”?田师傅绝对有说服力。在这个地方,带考生的黄漂一般不会对偶尔客串指导一下考生的房东感到吃惊。在一些初来乍到的考生面前,房东对画面“虚实”的挑剔,有时绝对称得上“内行”。

 在黄漂陈颖的眼里,黄桷坪是个激发创作的宝地,在一个“人人都懂艺术”的地方,你没法不努力。“连棒棒都有专业素质,”他说,第一次去街头选模特,“没等开口,棒棒已经很专业地反问:半身?头像?人体?画哪种?整得我都诳了。这些棒棒还会绷画框,甚至能给油画上色铺底子”。

 经年累月,美院在黄桷坪营造了一个艺术氛围。就像一个棒棒都有自己的艺术眼一样,对于黄漂来说,以美院为中心的重庆艺术环境,也是他们心中割舍不下的情结。


5·“把牢底坐穿”的黄桷坪

 见到“漂得有心得”的陈颖,是在龙湖新牌坊的一间大房子里,他正跟人合伙为成都的客户画“菜画”。房间的一角安着两张上下铺的铁床,他说这是“民工一样的工作”,“画完这组画,就可以买数码相机了”。

 “黄桷坪是个层次丰富的地方,离城中心远,适合我们生存。三教九流都能接触,模特也好找,很激发创作灵感。” 陈颖说,黄漂的同行间贫富差距不大,不会心理失衡,可以潜心画画,不像在北京压力太大。

 四年前,陈颖从成都瞒着家人来黄桷坪。“不敢告诉他们,他们很保守。漂的生活适合我,不喜欢朝九晚五。最穷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网都不敢上了,但画画有激情,不画就更穷。”他说,画画需要坚持,要有把牢底坐穿的勇气,“最后比的就是耐心”。

 陈颖主要靠画“菜画”维持生计,用菜画赚来的钱搞自己的创作。他喜欢画城市不要的垃圾,包括旧洗衣机,常去废品站“淘宝”,曾经为一个废弃的塑料模特与人争斗。如果有画廊想收购他的创作,他一般会拒绝,因为他“想积累起来给自己办一次个展”。


6·非主流的黄桷坪

 每天清晨,王俊都会习惯性地听听楼下的铁门声,这时候送报纸的人来,他会搁了画笔下楼去,顺便摸摸院里的小狗,再回起居室躺下看报。报纸没看完,人已睡着,这一天算是结束。下午醒来,“去电厂食堂吃点东西,喝点酒,会会朋友,去茶馆坐坐,或是酒吧聊聊,到晚上彻底清醒了才回工作室做事,直到第二天早晨。”

 基本上,这就是黄漂的一天。

 在公司做策划的“伪艺术青年”李晓说:“我不是艺术家,我喜欢跟他们玩,每次在黄桷坪喝酒从来没有早过凌晨两三点收场的。太受不了了,我第二天还要上班呀。”

 黄漂的一天也许是城市白领向往的生活方式,没人管,想吃就吃,想做事就做事,睡觉睡到自然醒。

 在美院的毕业生中,每年都有一定的公务员指标,前不久的研究生毕业动员大会上,还透露了一个城建规划局的名额。但在这里,却没人争这个名额。动员归动员,他们却认为做公务员等于“自废武功”,那意味着“艺术生涯的结束和世俗生活的开始”。最好的去向是留在学院里任教,“可以有自己的创作时间”。这个圈子里,做一个令人神往的公务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习惯了黄桷坪生活方式的人,都难以融入主流社会的价值观。


7·黄桷坪与我们

 《新周刊》把重庆定义为“第N城”,据说“N”就是存在多种可能性,充满无限生机。

 策展人倪昆站在黄桷坪嘈杂的街上,“和正在发展中的欲望重庆一样,黄漂还会增多”,他说。

 艺术批评家鲍栋认为:一个现代化的都市必须有与之对应的文化意义上的边缘群体,他们与这个城市保持着距离和审视感。城市越包容,出现的个性越多,给城市提供的可能性也越多。这是一个现代都市不可缺少的围度,就像纽约如果没有苏河区(SOHO),就不是纽约了。

 生活在重庆的人应该感到幸运,有四川美术学院这样一个知名的艺术院校,也有“黄漂”这样一群自由艺术家的活跃,他们共同给这个城市提供了多一种的特质。

 艺术家观察城市,但他们更愿意与城市保持一定距离。大众知不知道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城市的变化与活力能成为创作的兴奋点。

 也因此,艺术家与市民互为生疏的状况由来已久。艺术家是喜欢群居的动物,他们喜欢“聚在一起闹事”,“不是闹社会的事,是闹艺术的事,因为懂他们的人少,只好依偎在一起温暖。”

 但事实上,黄漂证明了艺术与平民之间并没有一道传说中的墙。在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城市中,黄漂对它的另类解读,使它变得更加立体,更有气质。

 黄桷坪是开放的,但相对于艺术在黄桷坪的“浸淫”,黄桷坪对整个重庆城市的影响,一直以来却备受质疑。近期一系列展事的推出,似乎表明了朦胧的自觉。 返回页首